“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有战况传回幽冥，从头到尾都是他说的天虞山战事吃紧，我能跟他说什么……”我自知辩解无用，却还是盼着崇冥能够听我解释一些。
“哼！”崇冥冷哼一声，怒道：“原也是我纵容惯了你！让你尊卑不分，肆意妄为！可是方林儿，你的好日子到头了！本君不杀你，算是赔你这多年的苦劳！传旨，革去方林儿一切官职，即刻驱逐出十一殿！”
我一惊，心口闷痛一阵，险些晕厥过去，手扶在床沿撑住身体，勉强望向高高站立的崇冥，侧头问道：“你说什么……？”
“王仲，收了她的阎罗印鉴，轰出去！”崇冥长袍袖子一甩，扫过了我的脸，如同掌掴一般。
语毕，两个阴兵走上前来将我架起，我挣扎着推开了他们，咬着牙，冷冷地走到崇冥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道：“我没做过……你知道我最恨他们……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崇冥，岂会是贪生怕死之徒？我宁可战死沙场，也不要人指着我的鼻子取笑我！”崇冥居高临下地斥责，前所未有的压力让我原地晃了一下。
原来，他并不是恼火天兵抢了他的战功，而是不愿意让人以为是天兵的到来才救了他的命，而这救命的天兵，竟然是向来痛恨天庭的我搬来的，归根结底，他恨的是我，恨我背叛了他。
“对……我是叫那天兵敦促天庭尽快派兵支援，事实上天兵的确及时解了围不是吗？难道你死了，就不会有人笑话了吗？堂堂一个鬼帝，被一个妖人弄死，这不可笑吗？”我铆足了劲朝他吼了回去，委屈和愤恨让眼泪噙满了眼眶，却硬是汪着不肯掉下来。
我望着那张我不能再熟悉的脸，他看着我的样子猛地变得平静无波。我曾经看着这张脸慢慢地从稚嫩圆润变得棱角分明，看着那双眼睛从失落沉沦变得清澈坚毅，他的骄傲是与生俱来的，即使是当年被野狗袭击奄奄一息，也同样不屑于被人怜悯救助，他宁可死，也不要做一个弱者。
可是，不畏死只是将死之人的豪言壮语，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眼前死去，忍受他离开的事实，才是比死更残酷的凌迟。
我知道，那平静的面容正说明他完全被激怒了，他不再怒吼，只是敛下眸子不再看我，但我分明感受到他的杀意。空气凝滞了许久，崇冥才淡淡道：“拉出去……”
两个阴兵上来按住了我的肩膀，被我挣扎着甩开道：“别碰我，我自己走！”
我的神色也恢复了平静，微微勾了个笑容挑眉道：“我不后悔……被你赶出去，总比把你的尸体抬回来好多了。保重……”说罢，我皱了皱眉，轻轻转身朝外走去。
“等等！”
我微微回头，崇冥并没有看我，只是手里忽然掏出了一件粗麻布衣递了过来道：“你身上的衣服是十一殿的东西，脱下来……”
几话如同冰刺一般钻进心头，我不禁惊得皱了眉，心口痛得直接飚出泪来，他竟要我当众换掉身上的衣服！
可内心的骄傲却让我不能示弱，毫无意义地劝慰着自己，只当这多年的情意全都喂了狗，原也是当初我欠了那些野狗一顿美餐。
周遭的几个阴兵和鬼仆都缓缓地转过身去，我颤抖着定了定神，给了崇冥一个不屑的笑容，慢慢脱下柔软的里衣丢在地上，裸露的肌肤微微地颤抖。刚要接过崇冥手里的东西，他却不动声色，只将那布衣也丢在地上。
我忍着内心里几乎要炸开的羞耻，缓缓屈身捡起了那件布衣，粗糙的质感划在肌肤上，如同凌迟一般地割着每一寸皮肉。我咬着牙披在身上，裹紧了颤抖的身体，有些踉跄地朝门外走去，暗暗不停地对自己说：“不可以倒下，要好好地走出去……”
可那些冷言冷语一直敲打在我心头，屋里屋外的鬼仆阴兵也纷纷转过头偷偷看着我，我一路咬着牙，硬是一步步走出了十一殿，跌跌撞撞地朝着黄泉的方向走去。
眼下只有回到野狗村旁的茅屋才不会有恶鬼来落井下石，我用仅有的意识竭力分析着一切，直到身边渐渐没了追随的目光，听见狗叫声越来越清晰，一种久违的感觉包围过来……
数百万年来的过往一一略过，那些在黄泉边饥寒交迫的场景，我们曾经一起在这里生活了几百万年，抢食物、打饿鬼、一起练功、一起嬉闹欢笑……再到刚刚崇冥冷得如同寒冰地狱一般的表情，一幕幕如同钢针一般刺在心里。
直到钻进了茅屋，瘫坐在干燥的水草堆里，我终于忍不住喉咙处的腥甜，心口炸裂一般地从口中喷出一股浓浓的血气，一时间天旋地转，口中不停地有鲜血涌出，直吐到无力再呕，才在一片死寂中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一直倚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以防我被口中呕出的血呛到，每每吐过后，还会被温柔地喂下参汤，轻抚着胸口顺着气……我晕得睁不开眼睛，只任凭那人摆布，却十分舒服熨帖。
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十一殿，身上也已经被换上了干净柔软的寝衣，孟婆恭谨地站在床边，探了我的脉象道：“大人呕了毒血出来就没事了，先前不知怎么一直郁着，老奴才与帝君商量出此下策，老奴给大人赔罪！”
说着，孟婆便跪了下来，我赶紧起身示意她起来，脑海里努力分析着她刚刚的话，有些恍惚地问：“婆婆说什么？什么下策？”
孟婆含笑点头道：“难为帝君愿意配合老奴这馊主意，大人意志太强，毒性敛而不发，郁在体内不得排解，这毒瘴又没有特别有效的解药，所以才……大人不要将帝君的话放在心上，一切都为了激发大人排出毒血，帝君觉得十分愧疚，一直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刚刚王将军来报，说地藏王过来了，帝君这才回了幽冥宫，嘱咐老奴寸步不离地照顾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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