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潇潇孤舟翁

晚饭过后,陪老爸一块儿走过豫东的廊亭。夜色将至,湖面显得些许平静。
爸开口了:“过了这个夏天,你妈就要退休了。”
“哦。”我突然意识到妈已经55了。
“你们姐弟们该干嘛干嘛!我和你妈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爸背对着湖坐在了长凳上。
“你和妈?”我顿了一下。
爸的眼睛向着湖面看去,缓缓地说,
“我决定提前退休,陪着你妈过我们的下半辈子。”
路边的灯,伴着夜空放下幕帘,幽静的水面闪烁着拉向远处街道的“长龙”。
陪着老爸回来的路上,公园里的王大爷和薛师傅正拼杀着棋技。
“王大爷,薛师傅!忙着呢?”骑着电动车办事的于大姐路过。
“小于啊,你忙。”王大爷盯着棋盘,听着声音应道。
“什么活都忙完了,你们爷俩儿才回来。”老妈麻利的解下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没好气的说道。
“孩子好不容易学校放假两天,能回来看你。不错啦!”老爸笑着跟小孩似的哄着老妈。
“就你贫!”
“茶几上的阿司匹林别忘喝了!”老妈边进了我的卧室边嘱咐着老爸。
我跟着老妈进了房间。
“白天在上班,也没来得及收拾。”打开柜子,老妈从里面抱出个被褥。
“这点事儿,我自己来就行了。妈!”老妈忙着也没我啥事,就干杵在那儿。
“那哪儿行,你又不知道你是冷热不分的娃儿?”
“妈!退休的事,你有什么打算啊?”我顺手拿了个凳子,坐下来问老妈。
“你爸说了。一不给你们添麻烦,二不给你们带娃儿,三要给我放长假。”妈泯着嘴乐了。
“妈,什么叫“给您放长假”啊,怎么没听老爸说过?”我站起来和老妈一块儿扯着被子问道。
“这就别问了,你爸说要保密。”
“没啥事,早些睡。空调调个28度,手机少看一会儿。泡个脚有利于睡眠!”老妈带上门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房间。
按照老妈的吩咐,空调调了,手机关了。
一个人静静躺在童年的回忆里,侧着脸闻着久违的被褥的温馨,除了听到隔壁爸妈寥寥的窃窃私语,唯一忘了的就是泡个脚直到进入梦乡。
睡梦中的气息被感觉真实的亮晃晃扰醒了。朦胧着挑个眼皮,顺着光的方向直视八九点钟的太阳。
从卧室出来拖着个凉拖,扶在洗漱台上看着镜子里的客厅:空空如也。
爸妈出门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洗漱完径回卧室的路上,走到爸妈房间门口时停了下来。“24年前,老妈应该是在这里度过的妊娠期。”注视着这道门,这道坎儿,不禁觉得这是来自“生命里的熟悉”。
门开了,这是哺育过三个儿女的门,充满了对生命的认知以及诠释着母性的难能可贵。
爸妈的房间不大,朴素既简单。
墙壁没有过多的装饰,仅仅是被子女们的荣誉挤满了。老妈从不向外人炫耀也不让我们显摆,只是她的房间里挂满了骄傲。
手扶着散发着陈木味的书架,摆满了老妈口中的“育儿经”。妈说,“等你们有了孩子,我就给他们讲奶奶当年手下的“三个兵”。”
只是到现在,我们姐弟仨儿都没有翻看过,有的只是在尘封多年的记忆里淡去了模样。
本子上没有灰尘侵蚀的痕迹,看得出来老妈没少翻阅它。
“娃四岁了,学前班已经带他去了三天了。今天我不去送他上学了,娃说:“妈妈抱!”我说:“舍不得妈妈抱,长大了没人要。”娃很懂事,背个书包袋自己上学去了,长大了一定是个男子汉!”老妈给我讲过这些我曾丢失的记忆。
老妈是学医的,托妈的福!我们姐弟仨儿从小很少生病。
后来受老妈的影响,我也成了她的同行。
在学校自学了幼儿预防医学后才知道,0~3岁是孩子大脑高速发育的阶段,这一时期是生不得病的。
“今年春节,不知道孩子们都什么时候回来?听孩子他爸讲:“这子女长大了,就都是客人。”晚上要不要给老三打个电话?算了,孩子也忙。”
后来,我姐打电话来:“咱妈出事了!”
“发生什么了?”我在电话里急了。
“下雪天,路滑!咱妈骑车摔着头了,医生说有轻微脑震荡。”
“咱妈不让我告诉你,抽空回家过年吧!”自那以后,我每逢春节都不敢耽搁回家的行程。
“爸,你都去过什么地方啊?”小时候,我经常这样问。
“老爸我东南西北都去过!你记不记得之前给你带回来的糖人儿,那是老爸从皇城脚下给你捎回来的!”每次,老爸也都这么回答。
“那我妈呢?”我仰着脸问。
“自嫁给我,好像还没去过其他地方。”老爸眯眯眼笑了。
“爸,你真扣儿!”
“那也是省下来用在你身上了。唉,你小子是不是欠揍啊!”说着,不知道从哪拿来一根木条作势吓唬我。
我也很敏锐地一溜烟儿跑开了。
后来,大学毕业那个暑假。我们姐弟仨商量着带爸妈去旅游。
“旅游?不去!”老妈心疼钱的心思,谁都清楚不过了。
“不行啊!这票都买了,不去不好使。”老爸挤巴挤巴眼示意到。
“那就退了!”
“打过折的,不能退了。”全家人一块儿圆这个谎儿。
“净花些冤枉钱!怎么你一个大人也跟着这群小孩子没个“正形”。”老妈把矛头直指老爸。
徽州黄山,我们确定了老妈旅游的第一站。
爸妈第一次乘坐高铁,我外甥做起了讲解员。
“爷爷奶奶,这是车票,拿好喽。”
从检票口到上了车,小家伙就一直兴奋地在前面带队。
“黄山啊,我记得小学课文里讲过。是不是挺高,爬上去危险不?”老妈扯着老爸衣服问道。
“再危险,哪有让老婆冲在前面的?”全家人都笑了。
“就你贫!没个正形。”老妈脸上渐渐释然了。
几个小时后,高铁进站了。
托同学帮忙在县城宾馆预订了房间,出来高铁站后,我们一家老小就乘着计程车到了落脚的地方。
“爸!我妈在想什么呢?”看着老妈一个人在房间里坐着,我不禁住问老爸。
“你妈大概在想她老了吧?”
“不应该吧!”朝着老妈的脸上看去,我想找到最佳的答案。
“儿女长大了,做父母的就老了。”
“你妈可能在想我们做父母的将来吧!”老爸一改风趣的口吻抛出了个严肃的话题。
“叮,叮,叮。”宾馆大厅的古钟奏得很低沉,运作多年的发条像卯足了劲似得与摩擦的齿轮抗衡。
“妈,我们下去吃饭了。”我听见二姐“咯咯咯”踩着高跟鞋上楼的声音。
“爸,我去叫大姐他们。老妈就交给您了。”
“臭小子,你妈交我手里还有啥不放心?”下楼听见老爸才反应过来,我忍不住笑了。
“爷爷奶奶,轩儿敬你们。”姐夫教着小家伙给长辈敬酒。
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气氛也被小孩子给带起来了。
“好。爷爷替奶奶谢过轩儿了。”老爸冲外甥眯了眯眼。
“多大人了,什么都跟我争?”妈的一句醋话,大家都乐了。
屯溪老街离宾馆不远,吃过晚饭后散步的时间,一家老小便游到这里了。
老爸扯着老妈的手走在人群前领着路,老妈则像初遇托付终身的男人一样,紧紧依偎着。
“孩儿们,看我找到了啥?”走在后面自娱自乐的我们征了一下。
“又没正形,顾及这么多人面子?”老妈弱弱地教训着老爸。
老爸的确是领着一帮孩子进了这家复古照相馆,那是一张完美的全家福,盛开在爸妈的人生中轴,黑白像素间磨平了时间的维度。
翻看着育儿经里的全家福,这是一张不可多得的岁月见证,宣告着一个母亲天赋使命的完美交接。
到达黄山脚下时,已经是我们出来旅游的第四天了。
人工修砌的石板已经给我们省了很大的力气了。老爸拄着登山杖拉着老妈走在前面,小孩子体力倒有些跟不上了。
“舅舅,背背我吧。”
“你小子,倒是心疼你爸!”拧开矿泉水,我咽了一口。
姐姐蹲下来,擦着小家伙的汗:“爷爷奶奶在前面,赶上他们问问登山的诀窍!”
外甥倒也听话了。
到达山顶时,也到了吃饭的时间。偶尔瞥一眼看到的天空,原来已是满月了。
那晚,月皎洁,人如愿。
小孩子托着下巴,听母亲讲神话传说和童话故事。
我却看到了爱情故事。
“嫁给我,后悔吗?”石凳上,老爸老妈深情地对视终究逃不过我的法眼。
“又贫!都老夫老妻了。”
“你是家里的一块活宝,我可不想把你的有效期用完。”爸的肩膀凑过去,妈靠着很暖。
“再等等,还有老三,等他读完研我才放心。”
原来,我才是老妈现在唯一的牵挂。
月下凉风起了,小家伙睡了,爸妈石凳上也坐了许久。
“起风了,叫爸妈回来吧!”二姐拿着大衣递给我。
“好,叫姐夫他们早点休息,明早还要看日出。”我起身准备去打搅老爸老妈那份安静。
“你妈睡着了,大衣给我,醒了我们再回去。”老爸说的很轻。
“你妈交给我,放心去睡吧!”夜色里,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责任,迎着风声在心里激起千层浪。
“不是让你叫爸妈回来了吗?”姐姐敲着房门。
“爸妈昨晚没回来呀?可能已经出去看日出了。”拉开门就见到姐姐没好气。
小家伙在房间里吵闹着穿好衣服,我们一群孩子熙攘着走到看日出的露台。
迎面,日光漫出峡谷,地平线上映出绯红。一对情人相拥而立,这是属于老爸老妈的日出。
姐姐们拍下了难得的一幕。父母的爱情如同这新生的朝阳,一切都只是开始。
夹在最后的照片带给我的回忆只有这些了。
眼眶湿了,还未把它擦干。
辅导员的电话打来了:“麻省的博士生文件下来了,这些天准备办一下出国手续,要离开父母一段时间了,做好沟通!”
一个月后,大洋彼岸的外甥发来视频:“舅舅,爷爷奶奶给我寄来了树懒纪念物,奶奶在澳洲也收到了我送给她的太阳镜。奶奶说我还欠爷爷一只呢。”
岁月曾给女人两次新生:第一次是她成为了母亲,第二次是孩子长大成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