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无望的航行
萨尔福特的话让卡利斯仿佛掉入森林的泥沼，那片他不经意坠入却再也无法逃脱的禁锢中。他看着萨尔福特院子里的玉米叶，四周散发着腥臭、阴冷，又广阔无垠的味道。这些星不知从哪个星球上弄来的黑褐色泥土能让萨尔福特在监狱里呆上几个世纪。
或许法官会因为拉美诺贝肯星人的天生痴情动了侧影之心，但对于结果依然无济于事。这颗星球上的生物不论多么繁荣，泥土却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他们。萨尔福特要是被抓，可怜的纳维塔就要被星系委员会带走，或许是生命救助计划，运气好一点会被带到救助学校，学习如何在新的星球生存，如何与其他星球文明交流，就像琼和凯瑟琳当年被送到波克塔一样。
卡利斯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萨尔福特的时候，琼死了，而凯瑟琳却下落不明。
他向飞船走去，想一走了之就当根本没回来过拉美诺贝肯星，更没有听说过萨尔福特可怕的遭遇。萨尔福特一声不吭地站在院子门前，让他感觉背后一双紫色的眼睛仿佛幽冥的乐曲编织的绳索，若不回头，这绳索必会缠住身体，无论逃到哪里，拉美诺贝肯星人的痴情都会是永不停息的诅咒，他的生活也将彻底失去乐趣。
当然萨尔福特不会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卡利斯式的挣扎和借口，他需要充足的理由才能答应萨尔福特的要求，才会自掏腰包带着一个失去妻子的男人飞往一颗星系手册上三百年没有更新记录的星球。那颗星球上一定没有新的生命了，它已经停止繁衍那么久。
萨尔福特不过是要去亲眼看一下那颗星球，断了自己失去妻子的苦楚，了却拯救爱人的心愿。他懒得再向萨尔福特强调那种手册上不再更新的星球不会有奇迹发生这样的话，也懒得再和他说自己熟悉星系委员会的脾气，他应该趁还没有被发现之前把泥土清理干净，免得遭受星系委员会的折磨，最后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法照顾。
可卡利斯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尝试一下，即使以他的特权能够一个星球一个星球寻找凯瑟琳的下落，也没办法保证不会和她正巧错过。如果当他到达前凯瑟琳刚好离去，他岂不是永远都在追寻凯瑟琳的影子，永远活在懊悔中。于是卡利斯想起了维坦京流传的笑话，一个泡囊族竟然真的如预知者所言找到了妻子。他想到了诺曼的妻子，那个透明的伊梵其卡托兰人，可是琼现在不仅不能陪他一起寻找伊梵其人，相反还需要他来拯救。
无论卡利斯如何向萨尔福特分析：斯坦纳维亚如此让人绝望，不可能找到帮助琼的方法。这样的分析完全无法动摇拉美诺贝肯人的信念。萨尔福特坚定不移地相信只要回到妻子出生的星球一定能找到把她变回原来样子的办法。
“卡利斯，你不是个无情的人，琼一直说卡利斯和他父亲不一样，卡利斯是个有感情的人，他对凯瑟琳姐姐的痴情不亚于一个拉美诺贝肯星人。”
萨尔福特再次提起凯瑟琳，这叫卡利斯生气。他恨不得回过头把萨尔福特扔进铁红色泥土里埋起来，任他腐烂在玉米叶子下，这样他和琼自然也就不用再分开了。但是他做不到，凯瑟琳是他最大的弱点，谁知道这个弱点就会用来攻击他、利用他，不论曾经多么好的朋友。他可以理解这种行为，他自己也何尝不是威胁利用或者强迫他人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呢，如果琼健康地活着，现在威胁萨尔福特无论如何说服琼陪同寻找预知者的人一定是自己。
“带上纳维塔和琼吧。斯坦纳维亚星可不像贸易星球那么近。上来之前把泥土清理完，如果你不想星系军事委员会那帮家伙跟在后面一个星球都降落不了的话，就照我说的去做，别给我惹麻烦。记住，千万不要给我惹麻烦。”卡利斯径直走进飞船，他深知自己能在星系活到这个岁数靠的就是遵纪守法和不管闲事，他游历各个星球，不交朋友，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外，他尽可能不和他人交往过深，这一切都是为了减少麻烦。
在星系活到1000岁以后，麻烦通常会少很多，这要归功于知道他的人尽管越来越多，可真正认识他的人却越来越少，他的名声给他带来众多便利，但他不近人情的冷酷才是使他活到现在的原因；卡利斯深谙星系生存之道，不要让别人以为你能帮助他们，这样你就不会被利用；不要让别人帮助自己，这样就不会欠下感情。
卡利斯告诉萨尔福特自己只能带他到斯坦纳维亚星球并且不负责返回，他打开一本在拍卖会上买来的诗集，等萨尔福特上来，并且决定等他上飞船后一个字也不和他说了。对于萨尔他已经知道得太多，更可恶的是，萨尔福特竟然用凯瑟琳来威胁自己。如果凯瑟琳真的是古斯坦纳维亚人，真的与那颗星球上的某个物种缔结了心灵盟约，如果真的变成了某种植物......
他嘲笑自己居然会相信只知道爱情的拉美诺贝肯星人浪漫的自欺欺人。琼就是死了或者变成了玉米，那也不可能逆转，拉美诺贝肯星人做不到，古董商人也做不到。在这个星系里，生命按照星系手册上的规则运行，谁也无法打破它。而凯瑟琳绝对还活着。她不能死，不会死，她就是凯瑟琳，他唯一的凯瑟琳。
“琼和凯瑟琳是姐妹，很可能凯瑟琳也变成了玉米。”萨尔福特哀伤地坐在一旁，纳维塔正安静地睡着，清理完泥土后，手上皮肤有些泛红。
“纳维塔的手还会好吗？”卡利斯感到一阵心酸，他本不该多问一句。
“不会好，泥土是拉美诺贝肯人的天敌。”萨尔福特的回答冷静坚决，好像谈论的不过是书本上的知识，与自己的孩子毫无关系。
“那你知道你踏上斯坦纳维亚星会发生什么吗？”卡利斯扔给萨尔福特一本星系图鉴后不再说话。
“卡利斯，你不会懂的。如果星系所有人都像你们星球人那样遵从理性毫无感情，遵循世代相传的思维方式，你不会愿意活那么久的。”
“不要和我谈论我的星球，萨尔，任何时候只要我愿意我都能把你装到那个罐子里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你扔回拉美诺贝肯。”
“我相信你不会的，卡利斯，琼说你只是看上去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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