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梦

本文参与伯乐写作主题之【梦】

01

只见身材魁梧的他面部已经扭曲，口吐着白沫，步子已经踉跄，正挣扎着扑向饭桌旁身材娇小、面容清秀的她，她的脸色煞白，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惊恐地瞪着，却没有躲闪高出她一大截的他，被他如鹰爪一般的手死死掐住脖子。他的五官扭曲在一起，像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嘶吼：“你去死!你去死!”她的脸因为呼吸困难而涨红，竭尽全力张着嘴，却只是徒劳地发出低沉的“啊，啊，啊”。

突然，她听到一阵急似一阵地呼唤声“念真!念真!念真!”她一下子睁开了眼晴，呆呆地看着呼唤她的人，是她的丈夫姚怀远，棱角分明的脸庞写满焦虑。

他柔声问她：“又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一边用手轻轻擦去她额头的汗珠。

她回想着刚才的梦境，心怦怦直跳，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淡淡一笑露出美丽的梨涡，冲着他说：“没……没梦见什么，就是爬山不小心掉山崖下面了。”

“最近怎么了，总梦见掉山崖下面，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什么事情，快睡吧。”

她不再吱声，闭上了眼睛，他皱着眉头没有再说什么，躺了下来，夜归于沉寂，房间被黑暗笼罩，他发出轻微的鼾声，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不知道躺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远处有人在叫她“姐，姐，姐。”声音越来越近了，她听清楚了声音是从房间的另一边传过来的。自己竟然站在父母家的客厅里，昏暗的房间中，一个人正朝着她慢慢走来，近了更近了，是她的弟弟苏念祖。身材高大、小她四岁，二十八岁的弟弟走到她的跟前，俯视着她问道：“让你准备的钱弄好了没有？”她仰着头看了看他说：“没有准备好，我帮不了你。”

突然，弟弟拿起茶几上的果盘向着她的头狠狠地砸了下来，她躲闪着，只见弟弟又跑进厨房拿着菜刀朝她挥舞着，她惊恐万分，慌不择路地跑着，竟然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惊魂未定的她环顾卧室四周，阳光正穿过厚厚的窗帘映射进来，她看了看还在熟睡的丈夫，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流了下来。弟弟拿着菜刀追着她砍的那一次经历已经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因为她不肯给他钱，推了他一把，他竟然拿起茶几上的果盘朝着她扔过来，不仅如此他还跑去厨房拿着菜刀追着她挥舞，多亏了爸爸拉住了丧失了理智的弟弟。

不愿再往下多想，苏念真起来去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曾经美丽的容颜此刻却憔悴不堪。她转身去了五岁的儿子小星的卧室，坐在床边看着还在熟睡的儿子，轻轻地亲了儿子的额头。然后去书房，掏出日记本“刷，刷，刷”地把自己的梦和心情都写在了日记里，写完之后，呆呆地坐了一会，把日记本放回抽屉。

从书房出来，看到姚怀远和小星正在洗漱，如平常一样收拾完毕，他送儿子去幼儿园，她去财政局上班。他们一起走出家门，小星喜笑颜开地跟她说着“妈妈，再见。”

02

苏念真的家距离单位不远，她习惯了步行上班，正在低头走路的她突然被一个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人影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弟弟苏念祖，正嬉皮笑脸地看着她，把几张纸递给她，她立刻猜到了这几张纸是什么，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纸了，一脸无奈地说道：“又贷款，让我当担保人？”

弟弟没有回答她而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姐，你把这个从单位盖个章吧，把你的身份证复印件也拿上。我下午来拿。”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上次贷款那五万块钱是我东挪西凑才还上的，这次我给你担保不了。”

弟弟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刚才还带着笑容的脸瞬间冷若冰霜，冷冷说道：“咋了，以前能当担保人，现在不行？你想都别想，下午赶紧给我办了，我着急用钱。”说着扬长而去。看着曾经身材魁梧的弟弟如今形销骨立的背影，苏念真一阵钻心的疼。

她的腿像是绑了沙袋一般迈不动步子，站在原地无法挪动步子，整整三年了，全家笼罩在弟弟不停地要钱的阴影中，爸爸为此去年已经过世，如今只剩下孤零零的妈妈靠着她的供养在养老院里生活。

她的头嗡嗡作响，心跳得厉害，心慌气短越来越难受，只得打电话请假回家。回到安静的家里，颓然地坐在沙发上，倚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

忽然，爸爸在耳边叫她“念真，念真。”

她看着慈祥的爸爸，喜极而泣，刚要说话，看到弟弟出现在眼前，用手指着爸爸的脸，恶狠狠地吼叫着“你咋还不死！你活着一点用都没有，你还不快死！赶紧给我钱！钱被你藏哪里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想冲过去狠狠地捶弟弟几拳，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她睁开眼睛，房间里只有自己，刚才竟然睡着了。可是，弟弟咒骂爸爸的话却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一年前弟弟就是这样咒骂爸爸的，被推门进来的她刚好听到。

她冲过去想推开人高马大的弟弟，却被他一把推倒，头重重的磕在柜子上，破了皮，流了血。她捂着头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着弟弟一通乱翻，到处找着家里的钱。

爸爸气得脸色煞白，上来拽弟弟的胳膊，被他推了一把，爸爸没有站稳摔倒在地，捂着胸口一动不动躺在了地上，妈妈买菜回来看到这一幕瘫坐在地上。等到念真打电话叫来120，爸爸已经死了。弟弟丝毫没有愧疚，只是要钱。妈妈不肯再给他钱，他就把电视砸烂，逼着妈妈和念真给他钱，如果不给钱就继续砸烂家具。爸爸的丧事办完，弟弟竟然背着妈妈把房子卖了，用以还赌债，供他吸.毒。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手机铃声在安静的房间中显得那样刺耳，是弟弟的电话，她颤抖着手接通了电话。

“姐，你说吧，你到底给我办不办理这笔贷款？”

她沉默着。弟弟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今天下午我来拿贷款申请书，你赶紧给我盖章。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小星的幼儿园我知道在哪里，办理不了贷款，别怪我对小星不客气，你别逼我下狠手。别说是小星，就是姚怀远，我也不会放过他，我不好过，我让你一家都不好过。”念真呆呆地盯着手机，头又嗡嗡地响了起来。她安静地坐了很久，然后像下定决心似的，走进书房，掏出日记本，写了起来。写好日记，她去了销售农药的市场。

03

买了许多水果的苏念真去养老院探望了妈妈，看着才六十多岁的妈妈已经满头白发，因为家里的变故苍老得如同七十多岁的样子，她的眼睛湿润了。陪着妈妈晒晒太阳，说说话，吃了午饭才离开。

晚上她去接小星，姚怀远加班很晚才能回来。苏念真给小星洗了澡，在儿子的房间陪着他摆积木，小星很是高兴。看看快九点了，她让小星躺在床上给他读着故事，直到他睡着，看着儿子可爱的小脸，轻轻地亲了儿子的额头，回到书房掏出日记本写了起来，把她的想法全部倾诉于日记中。写完之后，回到卧室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不知道看了有多久，只是感觉有些困睁不开眼睛。

忽然，她听到厨房有“哗，哗，哗”地流水声，赶紧披衣起来，走向厨房，发现这个地方很是眼熟，她站在那里想了想，终于明白这是曾经的爸爸妈妈的家。她忽然想起跟妈妈说要把弟弟念祖叫来一起吃顿饭的，她说要亲自下厨。

她紧走几步进了厨房，让正在洗菜的妈妈回客厅待着。妈妈冲她笑笑慈爱地说着：“随便做几个菜就行，别太累了。”她嗯了一声，开始做菜，一会功夫，只剩下一道大骨头汤还没有熬好。看着翻滚着的汤汁，她扭头看了看在客厅看电视的母亲，从衣兜里掏出一包东西，全部倒在了汤里，她用勺子搅拌着汤汁，看着它“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冒着蒸腾的热气。

菜做好了，弟弟也回来了。她觉得很久没有跟妈妈和弟弟一起吃过饭了，她端出做好的菜，最后端出了那道味道鲜美的大骨头汤。她给妈妈、弟弟和自己各盛了一碗汤，让他趁热喝了。

弟弟今天很听话，端起汤全喝了。没等妈妈和她喝汤，弟弟的碗突然从手中掉落到地板上，他的面孔因为痛苦而抽搐起来，有白沫从嘴角溢出。他想站起来却又一屁股跌坐回座椅，然后又挣扎着站起来扑向她，她一闪身躲开了，他跌倒在地上。她看到母亲在哭泣，看着躺在地板上抽搐着的弟弟，念真嚎啕大哭。

忽然，她听到姚怀远在急切地呼唤她“念真！念真！念真！”她睁开眼睛，泪水还在流着。

姚怀远关切地着着她，焦急地问着：“怎么了？做了什么梦？哭成这样。”她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姚怀远，又看看手边的书，极力回忆着刚才做的梦，心头一惊。姚怀远用手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水，问道：“最近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就是梦见我爸了，就哭起来了。”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加班累了吧，赶紧休息吧。”

姚怀远躺下，抱住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她沉沉地睡着了。夜，归于沉寂。眉目俊朗、瘦瘦高高的姚怀远却没有睡着。他看了看睡着的念真，像睡美人一般沉静，她是那样的柔弱，却独自承受了那么多。

他早就回来了，看到她睡着了，去了书房，掏出了她的日记，读了日记，他的心疼痛起来。他坐在床边一直看着沉睡着的她，想着她平时说话总是柔声细气的，总是面带着微笑，怎么会有那些想法。直到她在睡梦中大声哭着，他才叫醒了她。他轻轻起来，来到阳台，点燃了一根烟，抽了起来。烟雾让阳台蒙上了一层雾气。

抽了几口烟，他掐灭烟，再次回到卧室，看看熟睡的她，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他轻轻擦掉她的泪痕，轻轻躺下。夜，归于平静。

04

清晨的阳光照射进卧室，暖融融的，苏念真起了床，昨晚睡得比较踏实，竟然没有再做梦。姚怀远冲她微微一笑，让她在家里等着他，他送了小星还会回来。她满脸困惑，但是点点头同意了。

一会功夫，姚怀远回来了。苏念真娇嗔道：“今天怎么了，非得让我在家等你，我刚才跟单位请了假。说吧，怎么了？”

姚怀远盯着她，神色凝重，慢慢地开口了：“今天中午你让念祖来家里，对吗，知道我平时中午在公司吃饭不回来，准备跟弟弟吃顿大餐，对吗？”

听着他的话，她平静地说：“你说的都对，很久没请念祖过来吃饭了。”

“准备给弟弟做什么好吃的，要用昨天买的农药做佐料吧。”

她的脸色陡然变了，鼻尖渗出汗珠，咬紧了嘴唇，直勾勾地盯着他。只一瞬，泪水就盈满眼眶，噙着泪水仰着头质问他：“你偷看我的日记？你为什么偷看日记？”

“因为我爱你！因为我担心你！你最近几乎天天做噩梦，却不肯告诉我到底梦到了什么？”他的眼里也泛起泪光。

“我怎么没告诉你我梦见了什么，不是告诉你掉山崖下了吗？”她的泪流了下来。

跟你生活这么多年，你最不擅长的就是撒谎。你要独自承受到什么时候？”他追问着，泪也流了下来。她无力地垂下了头，抽泣起来。

他一把抱住她，动情地说道：“你好傻呀！你宁可把自己的担心、害怕、想法全写进日记里也不告诉我，你真这样做了，我和儿子还怎么活？你又怎么面对我们和妈。”

她抽泣得更厉害了，哽咽着说道：“念祖太不成器了，年纪轻轻染上赌博和吸毒的恶习，害的我们家家破人亡，还在不停地要钱，还总是威胁我，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他擦掉她的眼泪，柔声说：“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今天中午我来处理。不论念祖做过什么，都不能做你想的那件事。”

她点点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轻声说：“我去扔了它。”

“昨天晚上我已经冲厕所里了。”

她抬起头感激地看着他，泪水再次溢满眼眶。他把她搂得更紧了，接着说道：“从今往后，念祖的事情都要告诉我，不可以自己承受。更不可以做傻事。我今天请假了不用去公司，今天中午跟念祖一起吃顿饭。”

中午，姚怀远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念祖不到十二点就到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姐姐家了。

姚怀远招呼念祖坐好，神情严肃地说道：“念祖，前几年我被公司派到外地工作，家里全靠你姐姐支撑，她总是报喜不报忧，自己承受着一切。今年我回来工作了，再也不去外地了。你做过什么事情我都知道，以后不允许你再威胁你姐姐。对了，忘了告诉你了，姐夫黑白两道都认识点人，你若是敢轻举妄动，我饶不了你。”

念祖一个劲点头，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念真感激地看着怀远，泪水又盈满眼眶。

怀远冲着念祖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明天我送你去戒毒所。来，吃菜，尝尝姐夫的手艺。”

念祖被怀远送到了戒毒所，念真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不久之后，怀远和念真换了一套三居室的住房，把在养老院的妈妈接回来一起生活。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射进新居，温暖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