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
世上所有胆小的女孩
世上所有爱上胆小女孩的男孩子
以及所有的姐姐
人们常说,结香花象征长久的爱情。
什么是爱。我不知道。但有一个人知道。她就是我的姐姐,茉莉。
三年前,茉莉二十九岁了。人人都说那是到了女孩子该结婚的年纪。女孩子不结婚,会让许多人都指指点点,或者会突然发现身边热心肠的人变得更多了,所有人都会给你介绍对象,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哦。甚至有人,还向你索要照片给相亲对象审核。
他们以为,过了年岁的姑娘在世人的眼里像极了图书馆里陈列的旧书籍,贴上分类,任人翻查借阅,没有人愿意花钱买走,可还是先摆出一副很感兴趣读一本书的样子。
人们总是细数着已经逝去的时光,或者忧心尚未到来的时光,忘了一个人一生中有很多岁月都是值得赞叹的、今天永远是往后岁月里最年轻的一天。
茉莉要订婚的那一天,我和她一起坐在南下的动车上。茉莉表情平静看着窗外。
“这位新娘,你能不能甜蜜一点呢。”
茉莉拨弄一下黑色短发:“我脑海里都是他。”
“这就开始想念,你的未婚夫了?“
“另一个人。”
我看了眼,过道另一旁的父亲,心跳都要加速。就是有这样的时刻,不是自己的事情,可是就如同当事人,我非常震惊,心情比当事人还要紧张。我并没有被吓倒。
“你跟我来。”
“嗯。”
我和茉莉靠在车厢尽头一处。
“我不能和他订婚了,我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发现我并不爱他,他的母亲自以为优越也一直不太喜欢我。……而且我现在心里有一个人,而且我是爱他的。我也是突然发现的,后知后觉。”
“那你想清楚了吗?”我对这种突发状况感到不安。可是茉莉很坚决,看着我。
“取消订婚。他不能使我幸福。”
“你知道吗?这个秋天我以为你会成为新娘,而我也有可能,遇到我心仪的男孩。我是遇到了,就在我说出心意的时候,他说他也喜欢我。可是在那一刻,我发现我并不是很喜欢他,我突然感到难过。他是我喜欢的人该有多好。他好像又不是。我感到很抱歉。我刚开始笑,我后来又哭。我说我祝福他……你猜他说什么?这并不是生离死别。”
我微笑着,笑了很久:“是的,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严重”
“我们在一个森林公园里谈话,他采了一朵花,送给我。我发现他情绪稳定,是一个很好的男孩。他以后不是我的男孩,而是其他人的。我拒绝了那朵花。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拥有浪漫,或者说想要浪漫。不是吗?”
“一个很美好的故事。我去叫父亲过来。”茉莉,径直朝父亲走了过去。
我看到她低头轻声跟父亲说话。父亲接着朝我走过来了。茉莉没有跟过来。
“你弄明白你姐怎么回事了吗?”
“她不想和他订婚,就算嫁给他,她也觉得不幸福。她不是那种会捉弄别人的人。既然都已经决定了。可能他已经认真想过了。”
“她怎么能现在说不想嫁给他!”父亲大声说出了这句话,我能感觉到车厢的人都看了过来,谁也没有预想的是,人群中我忽然看到了他,要和茉莉订婚的人,原本是为了给茉莉一个惊喜。
那时,我十九岁半,喜欢看一些温暖的散文和诗,可是也能够面对告别。因为,我知道,人心和季节一样嬗变,只不过四季更替,有征兆,而人的心只能依靠自己坚定的做出选择。
又一次,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花园,蝉鸣,鸟儿叫,我捧着一本书在金色的草地上跑着,追赶着茉莉,茉莉在前面走,我怎么也追不上。
醒来时分,我平静的躺在躺椅上,睁开眼睛,我下意识的用目光去寻找茉莉。她正在晾衣服,阳光浅浅的落在白色床单上,映照在她轮廓分明的侧影上。我终于有了生活的真实感。
茉莉转过身来:“又做白日梦了啊”。
我直起身子,笑了笑:“梦到茉莉变成坏巫婆了。”
茉莉似乎知道我在骗她:“我要是巫婆,第一个把你变走,免得整天叽叽喳喳。”
我哈哈笑了起来。
茉莉回过身,接着晾衣服。我和茉莉一样,都喜欢居家的这种快乐,整理衣物,擦拭灰尘,偶尔听着音乐,让上午的流淌过去。
窗外的空气很清新,我跑去小花园里,想要摘一些鲜花。偶然间听到母亲在房间打电话:“茉莉,有喜欢的人了,我们这个大女儿少言少语的,说起这件事很平静。我看她也是有分寸的,就没多问。”
“是谁,是谁,姐姐喜欢谁?”我在窗外跳了跳,嚷着说。
母亲拿着电话,冲我摆摆手,没有理会我。
回到客厅,我追着茉莉问,她说她喜欢的人有了婚姻,她不能和他说话,她这是单恋,暗恋。没有什么可说的,才没有和我说。
我看到那时候的茉莉,觉得她的确不一样了。她不再是以前的茉莉,她有着自己的心事,是一个更有故事的人,像朦胧的远山,我再也够不着了。
母亲走了出来:“怎么,结香,你也想变成姐姐那样的人吗?偷偷有自己喜欢的人。”
“我不要!茉莉喜欢的人有了婚姻,茉莉不高兴。爸爸和妈妈有婚姻却互相不喜欢,不住在一起,两个人也不高兴。婚姻真的这么可恶吗?结香再也不要结婚了。“
那时候,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一时生气大声胡说的话,却让两个我爱的人都伤心与自责。
茉莉手机响了。她打开一看,是老师发来的短信:听说今天你的演出非常精彩,我有事,没能去,感到很遗憾。
茉莉心中涌过一阵复杂的情绪,意外,怀疑,不安,喜悦。
不知什么原因,老师骗了自己。
这是茉莉,读大学以后第一次公开演出。茉莉与我不同,她遗传了母亲的容貌和所有的天赋,尤其是她的歌声,比母亲更胜一筹。
可是,茉莉胆子很小,无言,而又与人疏远。
尤其害怕给陌生人打电话,甚至会难受头疼。
可唯独在唱歌的时候,她好像什么都不怕,可以同任何人在表达自己。
那是在夏天的夜晚,校园郁郁葱葱,夜色下天空是苹果绿色。
所有的人,都对茉莉的表演充满好奇。
有人想看看这个平时都不敢同人说话的女孩站上舞台会不会怯场,有人想听她的歌声是不是和传说中一样动人,还有人即使茉莉什么都没做也嫉妒她,想看她演砸。
但是,这中间,有一个人,他捧着鲜花一直等到了节目的最后。他就是老师。那个茉莉喜欢的人。
茉莉开始唱歌了,我知道她喜欢美声,也喜欢民谣,也喜欢流行歌曲。
而那天她唱了一首很小众的歌,像是在某个夜晚,在一辆出租车上,偶然听到某首不知名的歌,可是却让疲惫的旅人感到安心。
表演结束,歌声所带来的小美好,很快被大家的欢愉所掩盖,为人所遗忘。
茉莉来到表演厅的一侧,曼心走了过来说:“老师来了,带了一大束花来,而且他是晚会中间来的,他肯定知道你是最后一个唱歌的。可是,他把花给了别人了。谁都能看出来,他是为你而去的,他心动了。“
茉莉又翻着看了看老师的短信,环顾四周,果然没有看到老师。
“是吗?我没有看到他。”茉莉掩饰着内心的一丝喜悦。
“他应该刚走没多久,你如果喜欢他,你就应该和他说话。”曼心拉着茉莉的衣角。
茉莉看着校园舞会,表演已经结束,灯光依然璀璨,同学们还在热闹的聊天,玩游戏。逐渐放松了下来,至少,不用在这么明亮的地方和他四目相对。
第二天,正好是老师的课。茉莉大学读了心理系,学业比较出色,被选为学习委员。老师和学习委员自然是少不了打交道。可是老师从来不主动给茉莉打电话,每次都让其他班级的学习委员把事情传过去。老师怎么知道,这样的刻意,反而却给茉莉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大约从三五岁起,茉莉就学会了和自己交谈。她认为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才是安全的。这就是茉莉的生存之道。
她与母亲一起单独生活了许多年。
在茉莉十岁的时候,他们感情似乎有所缓和,有一年多的时间,两人会一起去旅游,也是在那时生下了我。
我出生后不久,父亲又离开了,听说是忙于他的事业,但是还是会经常给母亲打电话,有时候也回来看望我们。虽说家里新添了一个我,可是茉莉性格似乎已经早早养成,也没有因此发生太大变化。有时候,她反而会思索,难道父母是不喜欢自己才不愿意回家的。
在我很小的时候,茉莉一直是讨厌我的存在的。
七岁那年,我说想要一个花园。母亲就带着我们搬家了。搬家的时候,我整理旧物,发现了一张纸条。
全世界我最讨厌的人,就是结香。
看到纸条的我,哇的就哭了,我跑下楼,从家里跑出去,迷了路,淋了雨,我被接回家的时候,已经发烧四十多度,不省人世。
那一次,全家人都受到了惊吓,以为我就这样死了。可是我还是活过来了,只是我没有告诉她们我离家出走的原因,我只是后来把纸条递给了茉莉。
茉莉什么也没解释,低头捏着纸条。我那时也不明白,姐姐为何讨厌我。但是我知道,姐姐以后,不会讨厌我了。
因为我已经和茉莉告别过一次了。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茉莉说,她一生爱上过两个人,婚姻总是挡在她和她爱的人中间。一次,那人已经结了婚,一次,她确定自己爱上那人时,自己订了婚。
有的时候事情发生了,也没有什么道路、线索可循。
我要讲述只是一段往事。我和她虽然曾生活在同一个房间,睡在同一张床上。可是,我也不能说,我知道全部的真相。
爱是一座华美却悲伤的城,对于任何人来说,这种美都太强烈了,没有人可以永远留在这里。人们歌颂的,怀念的,遗憾的,都回不去了,以为这座城,色彩艳丽,其实它只是白如隆冬的国境,原初,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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