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小心》，［美］雷蒙德·卡佛 著，肖铁 译，收录于《大教堂》，译林出版社，2009年1月）
酗酒并非劳埃德和妻子伊内兹关系紧张的始作俑者，它只是这夫妻俩关系降至冰点的爆发契机。劳埃德和伊内兹无法实现默契而有效的沟通，才是二人的关系走到尽头的原因。这对关系破裂的夫妻，也尝试过以沟通的方式来修补彼此间的裂痕。无奈二人都不愿放弃个人的认识去顺应对方，沟通的尝试也就以失败告终。
“其实，就是交谈，妻子伊内兹却非管那叫做评估”。坚持“交谈”或者“评估”的个人认识，劳埃德和伊内兹之间不可调和的紧张关系具体的存在着。最终，劳埃德搬了出去，一个人住，看上去是为两人寻求一个缓和关系的时间，然而，却在心理上建立了双方都感到较为舒服的距离。
劳埃德的独居生活在他的认识里是其目前最需要的状态。这种状态由逼仄的空间、简单的饮食、没有社交的日常构建起劳埃德浑浑噩噩的日子。这样的日子里，香槟是生活中的重要内容。开始戒酒的劳埃德，原本认为喝点儿香槟没啥大不了的，直到他每天都要喝上三四瓶香槟，他才意识到这又成了一个新的问题。问题就是这样一个接一个的累积在生活的日常层面，没有解决之道，只有虚衍和应付。
独居的劳埃德应付生活的机心并未退化。劳埃德的新居虽然狭小，但“他不用付电费，电视也不是他自己的，所以他一天到晚都开着电视”。只有遇到他想看的节目，他才会把音量调高。机心当然是针对房东而言，但或许也说明了作为人类一员的劳埃德的社会属性还在，那种机敏与狡黠并重的心思。
酒精没有毁掉劳埃德大脑的健康。独居的日子里，他不过有些儿消沉。就像喝咖啡这件事儿，他有时不是忘了喝，就是不想喝。把日子混着过，劳埃德以香槟就面包圈的早餐也不算什么出格的举动了。当劳埃德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真的没什么”之时，贫瘠大概也不是那么不可忍受。
贫瘠中的劳埃德在他目前最需要的状态里找到了最舒服的自己。在前来看自己的伊内兹面前，消沉着的劳埃德还是感到了一丝丝儿的不自然。一身明亮的春装，两旁绣着向日葵的帆布包，伊内兹的装扮展现出她最舒服的状态。分居的夫妻二人各自找回了自己，也可能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结合过，分居恰好还原了他们未曾被生活磨平的棱角。
现在他们又同从前那样，试着开始重新认识对方的过程。这个过程他们曾经有过，“很久以前，他们曾习惯于相互间那种心有灵犀的默契”。可这种默契让时间停留在“那时”，停留在如今伊内兹说什么都像是劳埃德自己想象出来的似的。
伊内兹的话当然不是踯躅在想象里，在想象里迁延，而是实实在在的说了出来。劳埃德的耳朵被耳屎堵上了，伊内兹的话无法穿透这一仿若“自然”般的屏障。沟通的困境在屏障的隔绝下生成了夫妻双方共同面临的绝境。他们失去了重建默契的可能，在这狭小的房间里，他们之间隔着天堑般的距离。距离是两个人刻意保持的界线，以此区别出从前那一对默契的男女。
“他去够她的手，但她躲开了”。劳埃德有心去试探妻子的反应，得到的却是伊内兹冷淡的回应。伊内兹看见了藏在厕所里的香槟，得到的是劳埃德不置可否的敷衍。两个人都无所谓的冷淡，又都以抑压在心底的热情期待对方热情的流露。这让彼此的试探终究难以有效的在这间房子里燃起热情的火焰，冰冷也就成为这篇小说贯穿始终的底色。
伊内兹用自己的办法软化劳埃德堵在耳内的耳屎，一幕例行公事似的场景。就好像眼前之人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随便哪个需要自己帮助的男子。为了帮助到他人，伊内兹小心的安慰着眼前的男子，谨慎而礼貌，但异常的刻板，犹如公式化的语言不含一丁半点儿的感情。感情被压制住了，巧妙的留白里，伊内兹去了一趟卫生间。留白指引读者，正是伊内兹看见了卫生间里的香槟，继而对劳埃德彻底失望。失望渲染出身处绝境的夫妻二人对彼此的冷漠。冷漠让他们随后的交谈纯属无聊、琐碎的唠叨。唯有唠叨，才是消除二人面临的尴尬的必要方式。
当原属夫妻的两个人之间只剩下了唠叨，这段婚姻的意义也就成了空壳般的存在。唠叨已非正常的沟通，而是自顾自地将个人意志不管对方接受与否的倾泻尽净，在语言的重复里扮演双方都讨厌的角色。劳埃德的唠叨声里，伊内兹告辞而去。别以为劳埃德会表现出什么触动，他继续着他那再熟悉不过的日子。这是浸泡在香槟里的日子，混在其间的劳埃德摆脱了伊内兹还在房间时带来的那股子小心。他又开始过得得心应手，卸去了同妻子沟通、交流的重负，日子一天天在无聊中翻过反倒是轻巧的活计那般惬意。
这样的惬意里也有着生活对劳埃德的考验。伊内兹离去时，劳埃德在门口一直听着妻子离去时的动静。那是他情感的惟一流露，流露的克制，仅此而已。
2022.8.18
——文中观点属于作者本人，本人文责自负，与发文平台(含各类网站、论坛、自媒体、公众号)、转载纸媒、以及他人无涉——
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