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春节还有一个月,公司里除了各种鸡飞狗跳的忙碌,大概就剩下对“回不回老家过年”这件事的讨论了,权因为“新冠疫情”这只飞不远的苍蝇,或许大家都只能紧紧捂着自己可怜的小身板,响应政府号召,做一回就地过年的异乡客了。
我正在偷空发一小会儿呆,想着老家小巷口的一株老梅树,或许已经开花了吧!不知道开得究竟如何,够不够我像小时候那般偷偷折几枝去的。
那时,那人看见我折花去,总会用那把懒洋洋的声音在我头顶说,哎,你个瓜兮兮偷花的小贼娃子,小心叫黄狗追出来咬你!
在我不自觉有笑意春水般漫过脸颊的时候,忽被同事拍了一下,说主管在叫我,我只好匆忙敛了心神,去应付主管的召命。但那把懒洋洋的声音却兀自不肯离去,一直若隐若现盘桓在我心尖。
晚夕,那声音的主人似有感应般,发了微信过来,问我过年回不回家。回还是不回都是个问题!他都有女朋友了,理性一点我应该放下这段长达九年的焦苦暗恋了。但是,在爱情面前又有几人是理性的?
我问他:你女朋友长啥样?
他说:人模人样。
我又问:不能发张照片看看吗?
他回:到时候来了慢慢看!
我不死心,继续游说:回不了哪个办?感觉疫情影响,我们可能不放假。
他仍是四两拨千金:会看到的,还怕你不来看?!
我忍着心里泛起的阵阵酸涩,又再试探道:难道我要准备红包了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复了一串省略号,说“到时再说”。
我就这样模模糊糊嘻嘻哈哈,假装没心没肺地在微信上和他插科打诨半晌,到底儿也没给出准信,后来,我干脆放开他蹦迪去了。
来蹦迪的人大致分两类,一类是无所事事把各种耍当常态的人,另一类是像我这种按部就班朝九晚五搞钱,偶尔来放松精神、释放自我的人。
其实我在这眼花缭乱震耳欲聋的舞池里,基本算另类,因为我竟感觉喧嚣很远,而他一直很近。
他叫孟骁。
和孟骁算得上“同船渡”的时光,发生在初三。天晓得,老师发了什么善心竟把全班最帅的男生安排到了我的身边!
起初,尽管我心里那头初生的小鹿已在跌跌撞撞,但我和孟骁之间始终保持着同桌的距离和礼貌。逐渐熟悉之后,那条桌上的“三八线”才变得越来越模糊,我慢慢被孟骁培养成了一个优秀、专业的作业“枪手”。
我也想过授之以渔,但当他那双比我睫毛还长、盛满了温柔恳切的光芒的眼睛望着我的时候,什么原则什么道理都成了浮云。
孟骁对物理最头疼,于是我开始十分认真地学习物理,我把我的作业搞懂了写完善了,再漂漂亮亮地誊抄一份给他。当然,他也不是白让我替他写作业,他以带早餐作为报酬,我甚至有时冒着胆子提出我想吃啥子啥子,他也会满足我,比如我那时很喜欢的酱香饼。
那段时间我经常偷偷听《同桌的你》,我会私下把歌词改掉,希望有一天是他盘起我的长发,给我做嫁衣。也是从那时开始,我刻意留了长发,即使洗头那么麻烦,我也总是把它洗得干干净净,带着洗发香波的香气。我想,也许他凑过来问作业时会闻到我的发香。
“一个获得成功的人,从他的同胞那里所取得的,总是无可比拟地超过他对他们所做的贡献”,听说这是爱因斯坦说的,而我的情况正应了这句话。在帮孟骁做作业期间,我的物理成绩突飞猛进,甚至有时会考满分,一度成为学校的物理之星,成了带点光芒的小小传奇。老师让我分享经验的时候,我装模作样说“要有目标”,其实心里想的是孟骁的眼睛和酱香饼……
在我初三后半学期由普通学生飞升成学霸后,一个遗憾也随之而来:我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而孟骁去了不同的学校,我再也不能帮他写作业,再也吃不到他带的酱香饼,再也不能放学和他一起乘公交回家。不过好在我们并没有因此断了联系,寒暑假,尤其过年,我们还是能在一堆玩得不错的同学当中见上几面的。
蹦迪的场子散了之后,打的回住处的一路上,我的脑壳里还是关于孟骁的种种,关于这段悠久、青涩的暗恋史的种种。我想驱散这股执念,但却发现总是徒劳无功。
回家洗漱完毕,拿起手机看到同学群里正在热火朝天地回忆那一半已经逝去的青春,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登上QQ,我费了点功夫找到了那个尘封已久的私密电子相册,而当我看到相册的访问记录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那个QQ相册是在暗恋开始时建立的。我那时无处释放心里的激动,也不敢告诉任何人,就悄悄设了一个相册。彼时和孟骁还不熟,所以没搞到他的照片,相册里面就只存了几张网上找的明星艺术照和一个我想送给他的礼物照片。而后,我把相册访问通过问题设置为:我暗恋的人是谁?
我现在看着那明晃晃大剌剌的18人访问记录,觉得自己就好比是《东成西就》里那个哈里哈气的周伯通,拿根树枝就当别人看不到自己!而且更严重的是,这18人里,第一个来访的竟然就是孟骁,访问时间是相册建立后没几天,两年后依次有同学、亲戚等17人来访……
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尖叫了一通,也没把那种震惊和尴尬缓解几分,最后自然是差不多一晚上都没得见周公。黑暗中,我大睁着眼望着窗外妖媚婆娑的树影,树端上挂着顽皮跳脱的月钩,几颗星朝我促狭地眨着眼,它们仿佛都在笑我这个瓜女娃……我既生气,心里又不受控制地升起些不知道该不该有的期待。
挨到第二天,我决定下手解决这十分烫爪爪的局面,于是我厚着脸皮找那另外17个人中的一部分,挨个儿旁敲侧击地复盘我和他的种种。功夫不负有心人,从这些知情人士的口中,我差不多还原出了我所不知道的孟骁的故事。
我叫孟骁。大学上的三本,学历乏善可陈,所以我没有选择去给别人打工,一毕业就自己做生意搞钱。
作为一个合格的生意人,我现实、务实,每天基本上就是凭本事踏实搞钱,对人对事都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想法,但对她是个例外。
她现在在成都的高级写字楼里上班,和小时候相比,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几乎看不到当年小胖子的影子。
上初中三年级的时候,我和小胖子成的同桌,我至今都记得她刚开始不敢看我、不敢和我说话、一说话就脸红的样子。小胖子婴儿肥的小圆脸,红起来像一只诱人的红苹果。
和小胖子逐渐熟络起来之后,我发现她的性格也很可爱,朴实自然又善良勤快,深以为有这样的同桌是件不错的事情。
或许开始关注一个人的时候,也就是你陷落的开始。
有一天我在QQ上随便逛逛,就逛到了小胖子的QQ空间。进去之后我发现一个刚建不久的私密相册,好奇心驱使下我点击了一下,随即电脑上便跳出大概出自月老手笔的那个致命访问权限问题:我暗恋的人是谁?
不得不说当时在输入我的名字之前,我心里是有点小小的期待的,而当我的名字作为答案一次性验证通过时,我听到了心里一道城墙轰然倒塌的声音。
那个相册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但它却自有影响,从此我再看小胖子的时候,眼神总是会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小胖子会帮我写作业,而且写得非常认真漂亮,我对此很感激,但也没有太客气,权当自己老婆在帮自己。当然,为了犒劳小胖子顺便掩人耳目,我以给她买早餐作为交换。我尽量会买到她喜欢吃的,即使是多坐一站路才能买到的酱香饼。
我很荣幸,我可能是小胖子由普通学生变成学霸的一股动力。我眼看着她越来越争气,心里除了一点点的落寞以外,全是与有荣焉的自豪感,这种自豪感支撑着我眼睁睁看着她独自走进重点高中的大门。
是的,我和小胖子从此成了两个世界的人。她早上五点起床背单词背名言背课文,我只要不迟到早退就行;她每天上课认真听讲下课笔记、卷子不离手,我只要上课不睡觉下课不胡混就行;她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做,我除了学习什么都做……
这样下去,小胖子如愿考上了一本,而我,则把最后的倔强悄悄放在离她上学的城市不太远的地方,读了个三本。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我在大学里那几年没给她打过电话更没有去看过她。我曾经也很想联系她告诉她一些事情,甚至为此还请了个朋友做我的“狗头军师”,但是结果最后我什么都没做。
就算我一直有逃避的嫌疑,我也还是舍不得我们之间就这样渐行渐远。因此,但凡有长假而且大家都在,我都会瞅准机会张罗聚会。聚会通知第一个就是发给她,并且总是不动声色把她安排在我的邻座。
我的小胖子早就蜕变成了高高瘦瘦的漂亮女娃,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总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坐在她旁边,我总是无比的愉悦和踏实,只是不敢喝太多酒,我怕我喝多了会把所有的心里话都吐露出来,然后让大家措手不及以致难以收场。
我这样小心翼翼维护的卑鄙的平衡,终于在去年过年聚会的时候被打破了。
小胖子在那场烧烤聚会上,因一些突发状况,不仅没能坐在我旁边,还和其他男同学摆龙门阵摆得很嗨,喝酒也喝得很嗨!我也不知道我是在生自己没法离她更近一点的气,还是生她戴着隐形眼镜还要喝那么多酒不知道保护自己的气,总之我那晚对她态度不算好。
由于我敬酒敬到小胖子的时候,让她把隐形眼镜摘掉了,所以散场的时候,我看到丢了眼镜的她无助地像只可怜的小狗,还差点被椅子绊倒,还好被那个和她一直说话的男同学扶住。而那一幕对在几米远袖手旁观的我刺激很大,我想,是时候放手了,终有一天,那个真正适合她的男人会出现!之后,我就火速对外宣称我找了个女朋友……
以上是由几个亲朋好友七拼八凑,由我整理、完善的孟骁的故事,一个同样有点无奈和遗憾的暗恋故事。
对,事实就是我在暗恋孟骁的时候,孟骁也在暗恋我!两份暗恋的区别就在于,九年间我一直不知道他也喜欢我,而他从头到尾都明白,却从来没有挑明。
2021年一开始就很玄幻,我没想到只想安安静静当吃瓜群众的我,有一天会吃到自己一大瓜,还好,这瓜大部分是甜的!
在我翻天覆地各种印证的一番操作之后,终于把正主给招来了,还是在微信上,
他问:你最近咋了?为啥他们都在问我你咋了?
我心虚地回:没咋。
他又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了?
还好经过这些天的不懈努力,我基本了解了事情真相,要不然大哥你这突然的单刀直入,会让我的小心脏承受不了的!
我尽量淡定反问: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感觉到手机另一端的他似乎跳起来了:谁说老子没告白过?老子毕业时送你那本笔记本,在第52页,我写了我喜欢你!
笔记本?嗯,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确实有送过我一本,但是那本笔记本封皮花花绿绿的还镶满了水钻,我嫌丑一直没有拿出来用,直到有一天,被我老娘连同我的旧书一起卖掉了,卖掉了……
考虑到这种打击会不小,我自然只能透露部分真相:对不起,我到现在都没舍得用……
他应该跳得更高了:日龙包!
我回了一串尴尬又悔恨的表情,接着试图强行找回场子:别说我了,我每次找你,你都不回应我,OK?
这句话大概成功戳中了他的要害,他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瞬间沉默了下来。
我看准时机乘胜追击,把“是不是”三个字问得理直气壮、气冲云霄,仿佛要把这九年所有的委屈、不甘、酸楚都一股脑儿喷薄而出!
几分钟后,他回道:嗯,有点儿是……我也不晓得我为啥。但是,老子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继续不甘示弱:明显个鬼!
他也继续血泪控诉:你说!这么多年,聚会,哪一次你不是碰巧坐在我旁边?哪一次我不是第一个叫你?哪一次不是专门为你叫两个女生,怕你尴尬?
我气场稍有点弱下来:哇哦,真是好明显……
他继续道:而且我从来没谈恋爱,还不够明显吗?
听他这么信誓旦旦地辩白,我觉得自己确实也该在这件事中负一部分责任,不得不承认他这闷骚的性格碰上我这近视眼加木鱼脑袋,合该是他的劫数。
他又开始问那个他很关心的问题:过年回家不?
我:不回!
他:老子!回不回!!
我:我不回,不打扰你和你女朋友的快乐生活。
他:锤子女朋友!一天就知道气我,没得就是没得!
我有点得理不饶人:你不是说人模人样?
他又跳脚了:要不然呢?我找只猪当女朋友吗?
我突然想到,假如以后真成了他女朋友,岂不是提前被内涵了?
随即回了个“有被冒犯到”的表情包,谁知道这家伙又回了句:……这哈儿你又机灵得很了!
看来,我跟猪的干系是扯也扯不脱了……
这天晚上我又毫不意外地失眠了,不过透过我冒着粉红泡泡的双眼,窗外的景致也变得暧昧可亲起来:那棵香樟树被早来的春风吹得叶子簌簌作响,似有人在情人耳边深情低语;树端挂的月儿明媚皎洁,得了什么喜事似的,笑成了一张圆满的脸;还有夜幕上缀着的那些星辰,一闪一闪地,似乎是在用它们专有的频率发送着美好的祝福……
凌晨三点睡着之前,我还想着孟骁答应我的事:只要我回去,他就陪我去折巷口的梅花,如果有狗追出来,他负责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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