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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有座山,它就在我家居住林场的东面。
那座山并非出身阀阅,更不是名扬天下的商业之山。它和家乡所有的山一样朴实无华,但它因脚下汤旺河水的弘润,而愈加温柔;因秉承了天地间的充沛之气,而愈加坚强、伟岸。家乡人习惯称它为骆驼山。
打我离开母亲的襁褓之后就认识了骆驼山。它是恁高,距我家又恁近。
每天清晨,太阳都会从它的腋下钻出,给蕞尔的林场撒下一片白花花的阳光。还在梦中的我就能听到父亲的呵斥:“快起炕吧,太阳都他妈的晒屁股了。”
傍晚,银光泻地,粼粼如水,少不识月的我们坐在自家的门前,一边望着天上那白玉盘与骆驼山嬉戏、缋绻,一边缠着爷爷给我们讲述骆驼山的身世,那时的骆驼山在我们眼里是那样的神秘。
爷爷告诉我们:“骆驼山原是天上一位神仙的坐骑,山上还曾住过一位仙人呢!”
爷爷指了指那两头高中间低的驼峰说:古时老天爷(爷爷不知玉皇大帝是何许人也)派一位神仙下界了解人间是否风调雨顺,于是仙人驾着他的坐骑骆驼来到了水草丰美的小兴安岭。
万顷林海使那位仙人乐不思蜀,竟忘了返回天庭,他骑着骆驼在林海间游玩。
不知多少年过去了,骆驼作古,化作了现在的骆驼山。仙人也因未及时返回天庭而被怪罪,他怕被天兵天将抓住,便一头扎进骆驼山的土里,化作漫山的人参。
爷爷告诉我们,山里人上山挖中草药,有时就会挖到一棵硕大的人参,采山人立马就会跪倒向仙人拜谢。
我觉得爷爷当时说的有些玄乎,但骆驼山的周身的的确确有取之不尽的财富,一年四季,大人们只要有空闲便向山里钻。春山如潮,夏山如梦,秋山如染,冬山如银,这就是骆驼山的写照。
春天里,碧草葳蕤,生机盎然,大人们能从山上采回许多诸如厥菜、猴腿菜、燕尾菜、婆婆丁等野菜。
到了夏天,骆驼山的脚下,水碧山青,远远近近的盎然就会充斥着人们的眼目,松脂的香气四处弥漫,迭宕起伏的绿色不断地向天边延伸。人们将漫山的笃柿、山茄子、狗枣子等野果酿成果酒,那酒香不知醉倒了多少山里汉子。
秋天,更是一个收获而且多彩的季节,整个山林层林尽染,植物们纷纷穿上了“花马褂”,在这美丽的五花山上你找不到一点秋天的萧杀。
一场小雨过后,山坡的草棵里支起一顶顶蘑菇的小伞,稍不注意就会被根倒木拌个跟头,可抬眼一看,倒木旁边竟是一片大大的蘑菇圈。如果幸运,说不准你会在一个树叉上发现一个毛头毛脸的猴头呢!抱着清香四溢的猴头,你一定会心神愉悦、乐不可支。
白雪皑皑的冬天,骆驼山银装素裹,林业工人在山上采伐树木,整个儿就是沸腾的群山。
那时我就想:不知何时我也能爬上骆驼山顶玩耍一会儿。
爷爷每每看出我的心思,说:“娃呀,你还小呢,去不得的,那山看着很近,其实远着呢,唉,望山累死马呀!”
听着爷爷那令人懵懂的话,我望着门口通向骆驼山的小路发呆,暮色氤氲,那骆驼山又笼罩在神秘的雾霭之中。那是一座我小时爬不上去的山。
后来我长大了,骆驼山在我的视野中不再神秘,我想着骆驼山以外的世界,我在想着山的那边是否有神仙。
终于有一天我与几个“挥斥方遒”的同学爬上了骆驼山。站在山顶极目远眺,同学说:“山的那边就是县城,再远些的是深圳、是海南。”
于是我险些去了远方。
小时爱惹事的二狗进城了,他在县城给一个老板当起了保镖;林场西头儿的小波在县城竟开起了一家皮包公司,除了个别夹生的词语外,无论如何也看不出他曾是一个初中未毕业的林场孩子。
小时把我弄的神魂颠倒、而又下身粘湿的小梅也沿着骆驼山脚下的小路走出了林场,去了更远的南方做起了女招待。
留在林场的年轻人也心猿意马、魂不守舍,整天无所事事,他们认为,是骆驼山挡住了自己的视野,望不到山外边世界的绚烂与多彩。
几年以后,在城里险些犯罪的小波又垂头丧气地“闯”回了林场。
坐在我家的院子里小啜,望着东边的骆驼山,小波微醺地说道:“外面虽美非吾土呀!咱是山里人,永远也蜕不去骨子里的松树油子味。这林场才是咱山里人的家园。”
后来我想:这也许不是小波说的,他可没有那个悟性。那是骆驼山说的。
骆驼山是足够自信的,任何对它的小觑都不会影响它的伟岸。
千万年来,时间在流逝,而骆驼山依然挺立,即使你走进它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也能体悟到那强大的震撼。
骆驼山俯视着山下的一切,她正用宏阔的时间和空间承载着林场的一切,永远不会切断与它子民的脐带。它就像是一面镜子,影响着山里人,受它的影响,山里人自然也都格外纯朴、憨实。
其实骆驼山也是有心事的,早些年,骆驼山因父辈们过度采伐,而心事重重。
要知道,树木是骆驼山的衣服呀!因缺少了衣服,骆驼山才瑟瑟发抖,才流下伤心的眼泪。
终于有一天,那眼泪流得沟满壕平,流得一片汪洋,险些冲毁了林场。
人们从毁灭性的眼泪中读出骆驼山的心事,于是人们又开始植树,开始造林,如今骆驼山已绿意葱茏了。
“眼边无俗物,多病也身轻。”骆驼山就在山里人的身边,它是山里人灵魂的放逐地,是人们灵魂的呵护者。每天,它都在精心地验收着我们山里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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