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这事儿根本不怪我
“那个，你别担心，我只是给他下了一点安眠药，睡几个小时自然就醒了。我本来想把他搬到沙发上好好躺着的，不过没办法，他实在是太重了……”
身后那个身穿白裙如天使一般的女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语气轻松，仿佛给人下安眠药什么的就跟家常便饭一样自然。魏来一言不发地朝阳台走去，扛起昏迷的郭去，把他扶到沙发上，摆好姿势躺好，然后回到饭厅里，隔着一张饭桌，坐在了苏晴对面。
“你一点都不惊讶？也不愤怒？”女人端着一杯绿茶，细细品抿。
“犯不着。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第一时间陪葬就行了。”
“这真的不能怪我，我如果不叫郭去只邀请你的话你肯定不会来，可我又确实需要跟你单独聊聊……有些事郭去还是不知道的好，至少能留住一点美好的想象，不是么？”
魏来闻言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还躺在沙发上的郭去，沉默片刻后，道。
“你说吧。”
苏晴笑了笑，双手撑住桌子，身子往前一探，鼻尖凑到了魏来面前不到10厘米的位置。
淡淡的体香萦绕鼻间，魏来与异性之间的距离从没有如此近过（老板娘除外），但他却并没有如之前一般尴尬，更没有丝毫要闪避的意思。因为此刻在他眼中苏晴是放倒了自己好友的“敌人”，而在他的认知里，“敌人”和“女人”根本就是两个物种。
“看，这个圈”，苏晴扭头，拉起自己的马尾，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她是武校学生，后颈上自然有武核接种时留下的黑圈，“很多人做梦都想有这么一个圈，仿佛这就是强大的证明。不过可笑的是，他们中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学成一门二级武学，庸庸碌碌，随便一个人拿一把手枪就能把他们杀死，还谈什么强大？”
苏晴将马尾一甩，坐回到椅子里，接着道，“我也是其中一员，天资平平，最乐观的估计也就是将来能练成一门三级武学。很多人觉得这无所谓，毕竟你是个女人，要那么强的武功干什么？能防身不就行了？要是不甘心的话，将来找个武学修为高的老公，不一样风风光光的？”
说到这，苏晴停顿了一下，似乎想看看魏来对这番言论有无回应。不过一直处于眼观鼻鼻观心状态的男孩还是让她失望了，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好吧，我知道这些你不感兴趣，但我还是想说说，毕竟能听我说这些话的人确实没几个。我这人很实际，从没有幻想过会练成什么绝世武功，但为人实际并不等于甘于平庸，我确实没有练武的天资，但我有撰武的天赋，就跟你一样……嗯，准确的说来，我比你还要强。”
“我比你还要强”这六个字说出口，终于起到了效果。魏来微微抬头，平视着面带微笑的女人，眸子里开始有亮光闪动。
“我知道，那天在丽晶饭店里，是你在暗中指挥郭去。你准确的把握住了曾炜昌的心理，知道他只会用低级武学不断折磨羞辱郭去，而你熟知所有基础武学的设计代码，能够拆解出他全部的应对招式，曾炜昌每打出一拳，你都能大概计算出他的下一招是什么。于是你们定好的策略就是让郭去在台上不断挨打，一直等到曾炜昌使出破绽最大的那一招。”
“你就因为看出了这点事，就觉得比我强了？”魏来冷冷地道。
“当然不是。你很强，强到能够指挥一个武核只有一阶的弱者打败一个武核达到3阶并已掌握四级武学的强者。但你还不够强，因为如果你足够强的话，就不必耍这些小聪明，而是直接为郭去编撰一门武学，让他能够堂堂正正地战胜曾炜昌！”
苏晴的声音逐渐高亢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揪住了魏来的痛楚，只要不断地击打，就一定能让他吐出更多的东西。
“说得好像你能一样……你知道‘独立撰武’这四个字怎么写么？”魏来冷笑。
“独立撰武”是所有民间撰武人的终极目标。要撰写一门全新的武学并非易事，在大门派里，撰武师们一般都是团队协作，按照流程分工，有人负责招式设计，有人负责程序实现，还有有人负责错误修复，每个角色的工作量都非常大，而民间撰武师们通常都得自己一人包揽这全部工作，难度可想而知。所以大部分民间撰武人都只是在现有武学的基础上做一些调试和升级工作，真正能够“独立撰武”的，根本是凤毛麟角。
“我当然能。我不但能够‘独立撰武’，而且已经有三部作品投入了实战之中，你应该见到过的，在鬼古塘的拳场上。”说到“鬼古塘”时，苏晴的表情愈发得意起来。她确实做足了功课，魏来在她面前就仿佛赤身裸体一般，毫无秘密可言。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魏来似乎在思考什么，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
“陈百奇的《狐淚乱步》，‘副本’的《葵花三叠手》，还有‘铁道山’的《龙巢棍法》，你指的应该是这三样吧？”魏来道。其实他早就注意到鬼古塘里出现了一些极富个人特点的黑拳武学，只不过之前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些武学的编撰人居然会是苏晴。
“没错！你看出我在这三部作品里留下的那几个特殊收招动作了吧？我果然没有挑错人……你听我说，魏来，只要我们两个合作，一定可以编撰出完美的黑拳武学！你知道在现在的黑市交易里，一个全新的‘四级黑盒’（指专门容纳黑拳武学的容器）值多少钱么？35万！我们只要弄几个出来，就能累积足够多的资金去采买更高级的设备，同时租用更安全更隐秘的实验场地，然后编撰出更多更完美的高级武学，到最后，我们甚至……”苏晴的双眸不可抑制的明亮起来，漆黑的瞳中就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一般，那是郭去终其一生都无法看到的，无比滚烫的热情。
“我们甚至可以开宗立派，把我们所编撰的武学传承下去，千年不灭！”
一时间，并不宽敞的饭厅里只剩下苏晴粗重的喘息声，她第一次在他人面前用尽全力吐出了自己的终极梦想，那种燃烧一切的热情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给抽空了。女孩握紧满是汗水的手掌，紧张地看着对面那个并没有太多表情波动的男孩，期待着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死了多少人？”
很奇怪，对方没有给答案，却提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苏晴非常困惑，什么叫“死了多少人”？
“我是问，这三门黑拳武学，从撰写完毕到投入实战，期间有多少人参与了实验？有多少人在注入程序后，因承受不住狂乱的粒子流，当场死亡？”
这个问题就像一桶冰水，瞬间浇熄了苏晴的所有热情。她看着表情认真的魏来，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道。
“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无聊的正义感……可这根本就是无法避免的不是么？想要获得强大的力量，就必须承担对应的风险，黑拳手们都明白，不是成就是死，这都是他们自愿的。就算是那些名门正派，一门新武学诞生后，也要安排无数新弟子去试错，这个世界就是这……”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一个概念，叫做‘这事儿根本不怪我，它是无法避免的’。”魏来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苏晴，他缓缓道，“你下药放倒郭去，你说这事儿根本不怪我，不这么做就没法跟那个姓魏的单独交谈，然而你根本就没试过直接邀请我，又怎么知道我一定拒绝？你要是在电话里说，‘嘿，我知道了你跟郭去的小秘密’，你说我来是不来？
你编撰黑拳武学，害死了不知好几的拳手，你说这事儿根本不怪我，这都是那些黑拳手自愿的，想要获得力量就必须付出代价，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然而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独立撰武’，你编写着能够快速生效的劣质代码，用人体实验来帮助你纠正错误，完善设计，攫取金钱，却从没想过要沉下心来，从基础开始写起，逐渐形成一套属于自己的武学体系。
做一个民间撰武师太累了，经常要通宵熬代码，早上起来一编译，发现满屏的错误，恨不能当场砸了电脑。但是写黑拳武学就不一样了，程序简单，快速生效，且不怕犯错。你说这事儿根本不怪我，我只是想累积资金，以换取更好的硬件设备，同时组建自己的团队。将来我就可以写正经武学啦！哦，不对，我不但要写正经武学，我还要开宗立派，成为一代撰武大师。”
说到这魏来顿了顿，用指节重重地敲了一下桌面，“上面这些全是废话，我想问的其实只有一句。”
他看着女人失去亮彩的眼睛，斩钉截铁地道。
“这事儿他妈的到底要怪谁？”
说了一大堆话的魏来口干舌燥，却没有喝一口苏晴准备的茶水。在他看来这场无聊的对话已经结束了，于是他起身走到客厅里，背起仍然昏睡不醒的郭去，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期间坐在饭厅里的苏晴就像石化了一般，双手合握着茶杯，一动不动。
“又要背你这头死猪……”魏来不满地小声嘀咕着，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拧开了防盗门。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这时候苏晴说话了，她的声音恢复到了平时的清冷，不带一丝情感。“你会后悔的。”
“嗯，”魏来背着郭去走进过道里，看着脚下的楼梯，苦笑，“我真后悔上了你这5层楼。”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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