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近中午,阳光狂躁起来,热辣辣地灼人。辽东荒甸子大车道上,出现两个魁梧男人,脚步匆匆,边走边脱下身上夹袄,稍稍卷起,往屁股后一搭,两根衣袖系在前面,正好遮住单衣外宽厚腰带里别着的枪和匕首。
这是1934年的初秋。这二人头天乔装打扮,日头冒红时从龙爪沟密营出来,打马抄近路准备去往奉天。昨晚在岭头镇大车店打尖,不想马匹被盗。
早晨天还未亮,店老板就浑身筛糠,站在他们面前请罪。马丢了,店老板脱不了干系,细问缘由,店老板哭丧着脸,说店小二是黄麻子派在这里的眼线,眼红两匹高头大马,非弄走不行,他要强行拦挡,又怕这个店没了。
黄麻子是本地西路一带声名远播的胡子头,长年在邻近县乡活动,砸响窑,抢大户,饥馑年也帮助过不少活不下去的灾民。日本鬼子霸占东三省之后,他带的绺子与鬼子开干,是抗联将领意图去争取的对象。
二人一想,这马他们弄去,也许能派上抗日用场,心下释然。原本再走不远,也是要去就近的抗联营地,把马托寄给他们,接下来的路,骑马目标太大,所以二人不再与老板计较。
两个人大步流星,赶了几个小时旱路,口渴难耐,刚要穿过一片枯苇丛,去到沟塘旁一棵孤树下找点水喝,就见从来路方向躁起一群乌鸦,继而是“嘚嘚嘚”的马蹄杂踏声响。二人钻入荒草甸子,急隐身形,就见刚离开的乡路尘土卷起,风沙飞扬,几十匹快马奔驰而过。不待二位回神,传来汽车马达轰鸣,三辆载满日本兵的卡车如三头怪兽,呼啸带风,紧追不舍。
二人熟悉这一带地形,前面就有日本鬼子归村并屯废弃的零散村落,马队意图十分明显,是想躲开这开阔地带,到村子内占领有利地形,依靠房屋隐蔽作战。赶路人中年长的说道,不管前边骑马的是什么人,即便是土匪,也是中国人。两个人对视一眼,没有多说,心有默契地跃出隐身之处,迅速向前方移动。
眼看汽车停在村外,日本鬼子已散开向几间破房屋包抄过去,枪声如爆豆般,炸裂震耳。
日本鬼子瞄到目标,便开足火力,转瞬之间,马队已有人躺倒,尸体上枪弹横飞。一个日军少尉见自己打得起劲,马队其余人却不知去向,马上命令暂停射击,搜索向前。
2
与日本鬼子开战的正是当地有名的悍匪黄麻子。黄麻子本名黄配龙,是当地土匪的龙头老大,善使双枪,在马上亦可弹无虚发,百步穿杨。他依凭刀坎岭险峻地势,啸聚六百多人,历来官府军阀曾对他剿抚并用,但他并不妥协,任谁也奈他不得。
黄麻子四十出头,虽然名声在外,其人并无江湖响马的高大彪悍。身材短小粗壮,蚕豆眉三角眼,黄净面皮上布满一片浅麻坑。他平日里不苟言笑,面若冰霜,山规颇严,对手下弟兄恩威并施。他们绺子的行动目标,锁定地主富户,真遇到一时管不住自己,打抢穷人,糟蹋人家姑娘的,按规矩都是直接处置,各种死法,没有痛快的。也因为心思缜密,行事果决,盘踞刀坎岭十几年,人马数量渐增,山头势力日盛。
黄麻子听眼线说日本鬼子在岭头镇刚存下一批弹药,就想搞他一家伙。
岭头镇是交通要塞,鬼子派驻有一个中队,近200人,且武器精良。硬打没有胜算,黄麻子只想出其不意,快进快闪,捞一把就跑,就亲领四十名骁勇弟兄下山。不想鬼子加强了警备力量,近前不得不说,自己反被鬼子咬住,欲歼之而除后患。
别看这群土匪刀尖上舔血,顽固凶悍,但日本鬼子机枪一顿狂扫,他们压上房顶的十几个弟兄还是连人带瓦纷纷滚落,有的当即殒命。哪里还击,哪里就招来狂风骤雨。眼见被四面包抄,围中间挨打,黄麻子三角眼几乎瞪圆,黄净面皮涌上红潮,左腮痣上一撮黄毛不停抖动。他鼓足气力喊道,狗日的鬼子包抄上来,要把咱们当王八抓了。别给老子开枪,不开枪,小鬼子就会摸上来,机关枪他娘的就不能突突。快,都把马备好,大刀片抽出来在手里攥紧喽,找个能猫住的地方躲着装死,小鬼子只要一露头,利索地抡刀伺候,完事上马赶紧扯乎。说着话向西指了指突围方向。
鬼子果然停止射击,展开队形,一组三个,一前两后,步枪上了刺刀,端着向民房摸索过来。
三个鬼子鬼鬼祟祟,离黄麻子还有一步之遥,他一个弹跳,寒光一闪,杀声同时迸发,刷刷两下,两个鬼子丢下脑袋,另一个鬼子还在愣神,黄麻子早已跃身上马。其他弟兄也逮着自己目标,如法炮制。黄麻子鞭子一挥,从胸腔里发出呼喊:弟兄们,冲啊!三十几个人追随黄麻子,一同策马向村西突围。
黄麻子贴身马上,一手挥刀,一手持枪,近者刀劈,远者用子弹招呼。他红着眼睛开辟一条血路,领着一干人拼死突围到村外小树林。正杀得兴起,只觉身子一晃,摔于马下。这马久经沙场,与黄麻子心意相通,关键时刻,决不会给黄麻子掉链子。无奈被一颗流弹击中,它站立不起,再不能为黄麻子效力。
3
出了村,黄麻子的人与鬼子业已换位,背后机关枪又开始嚣张,一股股火蛇,直向小树林里的人马窜了过来。四散的鬼子已迅速集结,形成一股合力,追击速度明显加快。
黄麻子的人见主帅落马,无论冲出多远都勒马回撤,退到黄麻子四周紧急卧倒,树木太小,不足以隐蔽,情急之下,找不到合适屏障,只能以倒下战马当掩体,阻击越来越近的鬼子。
忽然,鬼子哒哒哒的机枪停止嚎叫。黄麻子和鬼子都有些发懵。
鬼子打着打着,屁股后面遭到偷袭,瞬间七八个人死翘翘。莫不是黄麻子设下的圈套?鬼子有些胆颤,不敢恋战,胡乱还击一气,夺路便逃。
黄麻子一见局势反转,马上又来了精神,高喊一声,还不快追!弟兄们一听,有马的上马,没马的尥开两条腿。狗日的,刚才被你们追得嗷嗷跑,这反过了把,不灭了你们怎能解气?
鬼子一时晕头转向,重武器被敲掉,死伤惨重,再也组织不起有效反击,能喘气的爬上卡车,仓皇逃走。
枪声停息,黄麻子之围意外被解,他四下观瞧,却见离自己三十米开外一片矮丛中,挺身站立两个人。此时,晚霞灿烂,两人身上如披锦衣。黄麻子快步上前,跪下一条腿,举拳当胸:恩人,请受我一拜,黄某人谢过搭救之恩。剩余的二十余个人跟着大当家,半跪一片,参差不齐高喊,谢搭救之恩。
二人中年龄稍长那位,上前伸手相扶:请起来,有话好说。
黄麻子一扫往日阴嗖嗖的模样,三角眼压成一条缝,掷地有声地说道:恩人,相救之恩永世不忘,二位如不嫌弃,请到我的山寨一叙,容我略表一下谢意。
那人朗声答道,大哥言重了,没有恩人,都是同胞,见了鬼子,岂有不杀之理?众兄弟都请起,请起。
“不,还望恩人留下名姓,黄某人不能不讲一个义字。”
两个人中稍带稚气的小伙子说道,我们是东北抗联一军李师长的手下,我叫王小虎,这位是我们的武团长。我们赶路途中,正巧发现鬼子对你们进行追击,就从后面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武团长接着说道,鬼子吃了亏不能算完,一会儿可能要组织搜索扫荡。大家赶紧救护伤员,打扫战场,抓紧撤退。
黄麻子一听武团长就是实在人,马上命令清点人数,打扫战场。阵亡者和受伤兄弟都被安于马上,轻重武器、弹药系数查点清楚,一切就绪,天色已晚,夜幕四合之际,一行人向西北方向急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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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武团长闻听黄麻子相邀,心下暗喜,本来师长近期就想安排他与黄麻子联络,苦于以何种方式与其沟通,眼下真是天赐良机,他和小虎欣然前往。
翻越几座小山坡,越过荒草甸中的芦苇塘,避开大路,只在野草荒径中穿行。一夜之间,大约走出八十余里,黎明时分眼前出现莽莽群山。钻入一条山谷,人马即刻如遁迹无形。四周寂寂无声,只有脚板摩擦地面的嚓嚓嚓,马蹄敲击山石路的哒哒哒。
天光大亮之时,一座山寨赫然在目。突兀而起的一座高山,四周峭壁耸峙,独独中间余有一块中间略凹的平坦之地,几株参天槭树如天然立柱,围绕它们建起一栋栋圆木堆砌之屋。守寨的土匪见大当家领人班师回朝,一声牛角吹彻,崖壁传来回响,四下里陆续跑出着装不一的土匪。
黄麻子把武团长和小虎让到一长条地桌前,挨着他落座。那边厢早已忙开,张罗宴席。不长时间,酒菜齐备。木耳蘑菇,山菜大葱,还有土豆炖鸡块,热气腾腾。泥封的坛子搬上来,每人面前一只粗瓷大碗,咚咚咚倒满高梁酒。
黄麻子先为两位恩人敬酒,举碗过眉,满脸肃穆:方才那个店小二告诉我,他偷了你们的马,我这碗酒,一要谢恩,二要赔罪。
武团长朗声笑道,不打不相识,也是我们的缘份。随即和小虎一起,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见二人如此豪爽,黄麻子心下欢喜,加之一杯酒下肚,英雄豪气贯涌,将头转向武团长,亲切地问他:听口音武团长也是本乡本土,敢问家在何处,有否兄弟高堂?日后相见,也好报答一二。
武团长敛住笑意,认真起来。久闻黄大哥统领弟兄,杀富济贫,力除贪官;鬼子来了,又起来与杀我父老乡亲的鬼子为敌,有正义感,也有民族血性。小弟钦佩之至。不瞒大哥,我就是从本县走出去,投奔了抗联的武成义。我们李师长早想与黄大哥联络,今天我们打鬼子巧遇,就是缘分。我们即便不连为一体,以后在打鬼子时也可互相照应,正好有些事可以商量一下。
黄麻子闻听武团长说出自己由本县走出,紧跟着追问,你就是原在县警暑的警长武成义?
武团长毫不迟疑:正是在下。
黄麻子脸色大变,三角眼睛再次撑圆,他把酒碗一推,两手撑着桌沿站起,死死盯着武团长,一动不动。
众人察言观色,见大当家神情突变,不知何故,吆喝声顿止,手中的酒杯放下不动。山寨内一派死寂,只闻听一群男人粗重的喘息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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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黄麻子若雕像般的站姿动了起来。他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那笑如滚动在他头顶的一声炸雷,从胸腔中迸出,有些瘆人。他依旧站立,只是一条腿已由地面挪至条木凳上。
“武大人,话分两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为恩人再斟满一杯。”说完话,早有人把酒坛子递到他的手上,武团长面前又摆上一碗清澈甘冽的高梁烧。
黄麻子端起自己的一碗酒,扬脖一饮而尽。武团长也不含糊,一口气瓷碗见底。
黄麻子把碗重重撴到桌上,人后退三步,双膝一弯,跪地给武团长叩下三个碰地头,边叩边朗声说道:恩人,无以为报,只有以此表达我的谢意。武团长惊谔之间,迅即反应,急向前扶起黄麻子,二人又重新落座。
这时的黄麻子仿佛换上一副面具,脸色阴沉,嗓音低哑,用短粗的手掌用力一拍:“武大人,你知不知道,你也是我的仇人。我早就立下誓言,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抠出你的眼珠当泡踩!”
小虎在一旁时刻警觉,见黄麻子一变脸,手本能地伸向腰间,武团长余光一扫,立刻伸手摁住。他稳如盤石,纹丝未动,双手一抱拳,射向黄麻子的眼神带着锋芒:“黄大哥,你我仇从何来,不妨说来一听。如果果然老弟有错,罪该当诛,眼皮不会眨一下。”
黄麻子此时又站了起来,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好,有种。
黄麻子把别在腰间的双枪掏出,拍在酒坛边,努力压抑怒火,半弯腰对着武团长直喷酒气:我问你,冰壶沟的胡三宝是不是你亲手杀死的?他是我的结拜兄弟,我们在关公面前发过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身为他的大哥,不能不讲一个义字,不能不替他报仇。
武团长微笑,坦然地说,原来如此。我也要问黄大哥一句,你为什么和他结拜?
黄麻子说,鬼子未来之前,官府放出狠话,要荡平刀坎岭,为民除害。在我们山寨危急之际,许多与我称兄道弟的人吓得龟缩起来,只有胡三宝提着脑袋,带着他的弟兄给我解围。他是我的生死弟兄,他被杀了,当大哥的岂有不给他报仇之理!我几次进城找你,却听说你弃官不做,跑去了奉天。山不转水转,这是苍天有眼,让我的兄弟不能白死。
武成义说,你的感情我可以理解,但黄大哥也要想想,我凭白无故,为什么杀他? 你只想着你那点私情,却不想他打着你的名号,犯下多少罪恶?
武成义神色严峻起来:还望黄大哥听我把话说完,如果有理,我们继续协商戮力同心打鬼子,如果你认为我错杀好人,在下悉听尊便,任由发落。
黄麻子还没有开口,一旁的小虎插话说,凡事强不过个理,越不过一个义。义是什么,绝不是视坏人为虎作伥、残害我同胞于不顾,而只念一时一事之交,胡三宝为何被杀,听武团长讲讲,大家共同评评是非曲直。
黄麻子被二人凛然正气折服,收起张牙舞爪架势,接着小虎话茬说,那就请武大人讲讲,我倒要听听,胡三宝哪一点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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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三宝早年习武,有些三脚猫的功夫,仗着心黑拳头硬,在本地南路一带鱼肉乡里,为害一方,乡亲们表面不敢得罪,背地里无不对他咬牙切齿。他有个本家弟弟,好不容易说上一房媳妇,成亲那天,他也不请自到。新媳妇有几分姿色,他酒足饭饱之后,借酒劲盖脸,非要请弟媳去他那里玩几天。弟弟哭哭哀求,一笔写不出两个胡字,请哥哥放弟弟一马。胡三宝淫威正盛,一脚踹开弟弟,指使手下喽罗强抢。弟弟拼死拦挡,胡三宝一刀刺去,弟弟当即血流如注。弟妹被强掳而去,想到还没有入洞房就惨死的丈夫,怒从心起,在胡三宝把她摁在炕上,强行与她求欢之时,拔出发髻上的簪子,扎向胡三宝,却被胡三宝夺了过去,反扎在她的脖颈处。可怜一对新人,双双惨死。胡三宝对自己族人尚且如此,对待乡民可想而知。
胡三宝久闻黄麻子大名,想背靠大树好乘凉,无奈自己名不见经传,且专干残害乡里之事,名声太臭,贸然投奔,必被斥之。听到官府围剿刀坎岭消息,便带上他那几个虾兵蟹将,前来寻找机会。黄麻子与官兵相持日久,官兵拖耗不起,胡三宝再一出现,官兵就势撤退。危难之时,胡三宝出手,黄麻子感激不尽,遂与胡三宝结拜。
日本人得知胡三宝泯灭人性,奸杀劫掠无恶不作,就用小恩小惠,暗地里收买了这个有奶便是娘的禽兽,用他当打手,专门对付与他们作对的中国商人。
胡三宝对外声称黄麻子是他的大哥,他摆不平的,自有他大哥出头,人们在他面前,自要思量三分。胡三宝用日本人豢养他的金钱,搜罗一些好吃懒做的地痞无赖,不时对日本人指定的目标人物上门恐吓,恐吓不成,便在背地里痛下黑手。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鬼子霸占了东三省,盗寇嘴脸暴露无遗。胡三宝摇身一变,明目张胆炫耀,日本鬼子是他的靠山。他拿着日本鬼子给他的枪支弹药,卖力地打压抗日人士,四处为鬼子搜集情报。
武成义那时还在县警署当警长,这时他已接到奉天警察学校同学的邀请,准备离开警署,去奉天和他们一起,组织力量抗日。此时一队小鬼子进驻县城,胡三宝狐假虎威,也跟随同行。
胡三宝作恶多端,且本乡本土,对抗日人士危害极大,武成义早有心要在走之前,除掉这个祸害。
机会来了。一天,胡三宝在酒馆喝得迷迷登登,和另两个恶棍当街去扒一个姑娘的衣服,早已盯住他的武成义当即上前,一枪要了他的狗命。枪响之后,另两个恶棍顿时醒酒,撒丫子就尥,武成义怕误伤了路人,没再追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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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成义简单说完胡三宝为何该杀,条桌前的人全部噤声,眼光齐刷刷落在黄麻子的脸上。这时的黄麻子,早有些赧然。他是土匪,但他不是为人不齿之徒。对于胡三宝,结拜之后时有耳闻,但鞭长莫及,眼不见心不烦,且他还有一次伸手相助的情分,他且掩耳盗铃,佯装不知。
胡三宝一死,逃掉的两个人扑奔黄麻子而来,添油加醋,痛说武成义如何不把大哥放在眼里,故意残害、杀死胡三宝,黄麻子不明就理,信以为真,愤然要为胡三宝报仇。
胡三宝称霸一方也就算了,但他给日本人当狗,黄麻子听了心头发堵。这是他的底线,越过这个底线,即便武成义不杀,他也要动手。现在武成义当众悉数胡三宝的罪恶,他如果再为其辩护,替恶鬼出头,那他也就枉而为人,不过和胡三宝是一丘之貉,手下弟兄哪个肯服?
黄麻子迎向武成义望向他的探询目光,挺直身形,双手抱拳,向武成义打拱施礼:黄某人有眼无珠,错把恶鬼当菩萨,出言不逊,冲撞了武团长,情愿自断一指,以示惩戒!说完,手已伸向腰间。
武成义和小虎连忙上前阻止:黄大哥明辨是非,知道胡三宝该杀就好。留全自己,我们还要打鬼子!
黄麻子见二人诚意相劝,就此收手,口中怒骂:胡三宝这个王八犊子,若落在我的手上,定用山规严加处置,给他一颗枪子,那是便宜了他。大家都给我记住,以后我们不但要杀日本鬼子,凡是给他们当狗的,也要见一个杀一个,绝不手软!
酒宴继续,已经取得黄麻子信任,武成义和小虎十分高兴。武成义说了近期有小股绺子已归并抗联,虽然没有番号,但统称山林队,有作战行动时,由抗联调遣指挥,聚沙成塔,五指握拳,大家合作抗日,总比单打独斗要更加有力。
黄麻子想起今天险些挂掉的经过,自然没有排斥之意。但他称霸一方习惯,自是不肯受人约束,就爽快地说,武团长所说我心下明白,日本鬼子无非想要我们亡国灭种,这个时候再三心二意,我黄某就不是人。这样吧,你回去秉告李师长,我刀坎岭这队人马,还在这里坚守寨营,只要是打鬼子的事,以后就听从他的调遣,此言若虚,天打雷劈。
武成义当即站起,对黄麻子深施一礼。黄大哥识大局,明大义,我代替李师长和抗联弟兄,一并谢过。
歇息一夜,吃饱睡饱,第二天一早,武成义和小虎准备上路,黄麻子吩咐牵上被店小二偷来的那两匹战马。武成义说,我们俩一路向前,要闯过日本鬼子占领区,明晃晃两匹战马必引人注目,鬼子的电话和汽车都比马跑得快,弄不好前堵后追,马保不住,自身安全也难保证。我们步行,顺便观察鬼子动态,做到心里有数,到奉天也好向黄将军汇报。我的那匹马,是黄将军从警察骑兵总队挑选的良骥,我从奉天重返家乡加入抗联,他鼓励我,让我骑行回来,一直跟随我到现在。现如今送给大哥当脚力,可谓为虎添翼,免去大哥刚刚失去坐骑之苦。
黄麻子一听,朗声大笑:这马我收下了。接着亲率十余人下山,将二人送出十余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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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成义二人从奉天返回龙爪沟秘营之时,已至仲秋,绵延的长白山脉赤橙黄绿青蓝紫,五彩斑斓,是风景最美的“花搭山”季节,抗联借助山林掩护,频频积极出击,对日寇和伪军进行打击,储备弹药和过冬物资。
武成义和王小虎把面会黄麻子一事向师部作了汇报,李师长十分高兴,并请人再次请来黄麻子,与他就收编一事进行详谈。
1935年秋季,师部派武成义所带之团驻扎在距刀坎岭二十余里的三道秧。武成义率将士打掉附近日伪据点,积极发动村民,扩大抗日游击根据地。一天傍晚,侦察员报告,有确切消息,一名日本指挥官将带领一个鬼子小队和伪治安大队从辑安方向过来,途经刀坎岭,进入他们兵力雄厚的岭头镇,意欲以此为凭,清除西路的抗日力量。
武成义带领两名营长,连夜去往黄麻子的大寨,商讨伏击敌人之策。翌日拂晓前,武成义带领部分队伍来到刀坎岭北坡,在山路向山尖一侧埋伏下来。这里林木茂密,乱石粼峋;黄麻子则率领他的人马,去山路侧下方的密林丛内隐身。
上午八时左右,150余人一支队伍,各自保持距离,沿刀坎岭北坡公路,匆匆前进。敌人十分戒备,不时向山上开枪试探,子弹打在山中滚石之上,溅出一片片火星。
武成义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在队伍中间的鬼子处于视线正前方时,当即开枪,躲在山石后的抗联战士,紧随指挥员的枪声,向鬼子射出一发发仇恨的子弹。队伍前部的伪军,枪一响大部分人立刻见怂,只有少数人举枪在做抵抗。
鬼子指挥官听到枪声下马,在众多鬼子掩护之下,急速向后撤退。此时抗联将士已跃出掩体,冲杀声浪,如咆哮山洪,向敌人呼啸而去。而在其下埋伏的黄麻子,这时也如山涧猛虎,突然窜出,鬼子措手不及,腹背受阻。
日本鬼子横行霸道,只道中国人是任其宰割的羔羊,且自恃武器精良,作战有术,绝不肯轻易就范。一时之间,刀坎岭上枪声震耳,双方都红了眼睛,拼死一搏。
黄麻子留守大寨的人听到山那侧枪声持续不断,意识到这是碰上硬茬。黄麻子事先嘱咐,若打响之后没能速战速决,马上赶去增援,立刻集结起十余人,迅即向枪响方向疾驰。这些人在山间行走如履平地,不长时间,鬼子的侧面又喷出火舌。胶着的局面瞬间打破,鬼子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五十余个鬼子,死的死,伤的伤;近百名治安大队的伪军,束手就擒。
两支队伍凯旋之时,黄麻子喜不自禁,他从打鬼子以来,还从来没有这样痛快过。之后武成义与他几度携手,打起鬼子越来越默契。
抗日形势日趋严酷,部分小股山林队面对艰苦环境,纷纷被收买妥协,黄麻子的人马也跑掉不少。黄麻子相信抗联是真正的好汉队伍,索性放弃了刀坎岭,归于李师长麾下,成为正规抗联队伍的一员。
1937年春,武成义和黄配龙率部在通化、临江、辑安三县交界的老虎顶子要塞与日伪军激战,日伪军见对手意志坚定,英勇顽强,短时间内无法取胜,于是调动飞机,投掷燃烧弹,将老虎顶子变成一片火海。
武成义强令黄配龙:我掩护,你带领战士突围。黄配龙坚决不从,他笑着对武成义说,我们才是亲兄弟,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最后终因弹药打光,寡不敌众,武成义、黄配龙及全体抗联将士,全部战死沙场,壮烈殉国。
围歼仇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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