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家乡,看见一个长方形的刷青漆木箱,像极了《色戒》里的道具,有些年代感。征得母亲同意后,我打开了箱子,里面是一些陈年物件以及一叠书信。
拆开信封,泛黄的纸张上写着端秀的字体,毕竟是隐私没有去细看,略略知道有些是友人写予母亲的信件,有些是外公和母亲之间的家书。我一时好奇心起,转头问母亲,父亲追求你的时候可曾有写些什么给你。
母亲说没有。可我总觉得那温柔的笑容里,藏着一丝丝的甜与羞。
每一封信都是有灵魂的。当时的你提笔是什么心情,一点一滴变做了文字,或兴高采烈、或风轻云淡、或痴情婉转、或铿锵有力......
这世上,大抵所有说不出口的话,传达不了的感情,都可以托这一页页的信去替我们诉说。
朱生豪,一位被人戏称为“没有情欲”的木讷书生,在他32年的人生中,做了两件大事:一是翻译了31部半莎翁戏剧,二是爱上宋清如。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
“我是,我是宋清如至上主义者。”
“要是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多么好,我一定要把你欺负得哭不出来。”
“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爱。而且,假如你老了十岁,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十岁,上帝也老了十岁,一切都是一样。”
碰上了爱情,碰上了自己一辈子认定的那个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性格也会瞬间崩塌,高冷的人设、聪敏的性子全部都变成了浮云,变得如此彻头彻底,让人怀疑这真的是同一个人么?
然而,这都是真的。
信纸上,蝇头小字,朱生豪如絮絮叨叨的孩子。有时这封刚寄出,下一封又续上了,想到什么写什么,一句话成一封信。有时则恨纸张太薄,连签名的地方也无。
有些爱,从来不曾说出口,却匿于字里行间。一笔一划,曾把谁人的姓名写满了一张纸。一撇一捺,曾揉乱了多少张纸只盼你能懂我的心。
书信是一支卸妆笔,我们卸下了外表的面具,只坦诚一颗心于对方。
往日里那些只见与新闻报纸的伟大人物,在信中也是普通人的模样,他们有着和我们一样的爱与恨,勇敢与绝望,祈求与拒绝,甚至生老病死……
“望你珍摄,吻你万千!”
“你走了,似乎把我的心情和精神亦带走了!”
“忙人想病人,总不及病人念忙人的次数多,但想念谁深切,则留待后证了。”
这是一份来自中央的高级狗粮,是我们亲爱的周总理写给其妻邓颖超的信。那个时代的爱情,那个时代的英雄,从展开的书信中,我们窥见了他们崇高又热烈的理想与感情在相互交织。
1923年,尚在法国的周恩来曾写了一张明信片,这张印有李卜克内西和卢森堡画像的明信片上写着:
“希望我们两个人将来,也像他们两个人一样,一同上断头台。”
没错,这是求爱,对邓颖超的求爱。希望往后的革命道路上有你相伴,我俩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邓姐无疑是个极好的革命伴侣,她回馈了周总理毫无保留的革命支持与爱恋。
“觉要多睡,酒要少喝,澡要常洗,这是我最关心惦记的,回来要检查哩!”
“别才三日,但禁不住要写几个字给你……为了人民的利益,为了人类进步崇高的事业,为了你能做更多的工作,你必须善于保卫你自己。在这方面,亦必须取得对敌斗争的胜利。我衷心地祝福你胜利平安的归来!热烈的在期待着欢迎你。”
“春天到了,百花竞放,西花厅的海棠花又盛开了,看花的主人已经走了,走了十二年了,离开了我们,他不再回来了。你不是喜欢海棠花吗?解放初期,你偶然看 到这个海棠花盛开的院落,就爱上了海棠花,也就爱上了这个院落,选定这个院落,到这个盛开着海棠花的院落来居住。你住了二十六年了,我比你住得还长,现在已经是三十八年了。”
字里行间,重重提起轻轻放下。
即使你已经驾鹤西去,可是你喜欢的、留下的,我都在替你看着、守着。
这份情留在了心底,这份情融在时光岁月中,这份情锁在了一封又一封的书信里。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从前,书信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人。书信的往来,便成了最让人牵挂的风流之物。
写与寄,缓慢悠长,慢腾腾的车、马给恋爱的人捎去暖心暖肺的慰问,也捎带去无法相见的烦恼。深夜的灯下写又写,伸长的脖子盼又盼,饱受情思煎熬的心在收信的那一刻,总能被满腔的欢喜轻而易举地覆盖,不药而愈。
沧海桑田,书信或许被模糊了字迹,或许因搬迁而遗失。可是我予你、你予我的爱意,并不会因时光的流逝而纷飞红尘中。因为爱与陪伴,对曾经的那段日子而言是一种无法形容、无与伦比的美妙存在。
“What it has been to me to live all these years in your heart and companionship no phrases can convey.”(这些年来,你对我的爱始终没有停歇,陪伴在我身边,我实在难以用言语表达这些事对我的意义。)
也许,英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写给妻子蒂娜的信,想表达的正是这般意思。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