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端午节

粽叶飘香，又一年端午来临，晶莹糯香的粽子唤起儿时的五月五，想起家家户户包粽子的情景，想起学校里五色线的攀比，想起五彩粽、绣荷包，想起满镇子弥漫着的粽叶、糯米、红枣、艾叶的清香，悠远绵长，温馨甜蜜……

端午节是春节以后一个特别盛大的节日，许是寂静太久，总要节日来增添欢乐，因此，家家户户都过得像模像样，整个镇子都沉浸在粽子和艾草的清香中。

我们家储物房间的房梁上挂着一个篮子，篮子很高很高，把两个板凳摞起来，再放在桌子上，我颤颤悠悠爬到这高高的凳子上才够得着，才能拿到篮子里面的大红枣。这红枣是父亲买来留给端午节包粽子用的，父亲把枣挂在这么高的地方就是为了防止我们偷吃，没有枣的粽子是不像样的，但是贪吃的我们才不管这些，只要能拿到，就一定要把这好吃的塞到嘴里。

当端午节来临，父亲早早地泡了糯米，话说这糯米要泡透、泡软、泡到冒酸水，再洗过几遍之后包成粽子，这粽子就可以多放些时日，泡几天就可以放置几天，在没有冰箱的童年，这粽子通常要吃一周的，因此泡米就成为一个很重要的工作。米泡好了，粽叶买回来了，父亲就取下这一篮子枣，却叫嚣起来：“怎么就这么少了？还吃不吃粽子了？”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吓得灰溜溜的，更不敢吱声；“枣少，便少放几颗罢。”妈妈总是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

于是妈妈、姐姐围在木桶或者木盆边上开始包粽子，粽叶青青，糯米白白，大枣红红，清水凉凉，本身就是极美的画面；一双双巧手将粽叶围成圆锥状，放一个枣打底，抓一把米，再放两个枣，再抓一把米，用水灌一下，匀称糯米，再将粽叶翻来折去，一个有四个角的粽子就包好了，用红线绳或白线绳系好，端正地摆放在一处，够了一锅，父亲便拿去煮，我们便只等着吃……吃，仿佛是我们童年最重要、也最幸福的事情。

粽子趁热吃，自有趁热吃的香甜，而凉着吃，又有凉着吃的风味；把个大大的粽子放在空碗里，解了线、剥了皮，一个镶嵌着三颗枣的粽子就像个赤裸的人参娃娃那般香甜和诱人，让人垂涎三尺，我便迫不及待拿了勺子撅一块吃，嘴里吃着，脸上笑着，心里是满满的幸福感，也为着自己偷吃了大红枣却并未影响这粽子的美味而且窃喜。有时喜欢边剥边吃，拿着粽叶托着可爱晶莹的粽子，咬一口，再咬一口，当粽叶都展开了，叶子上的粽子也越来越小，心里美美的，最后如果粽叶上还粘附着几粒米，定是要舔食进肚，方才罢休，恋恋不舍地扔了粽叶。

这端午期间的饭，因为有了粽子的加入而显得格外简单，放学归来，饥了饿了，顺手捞一个粽子来吃，凉凉的、糯糯的，别有风味。若一个伙伴拿着粽子来吃，其他人也纷纷从家里拿来吃，大家边吃边聊，互相咬上一口伙伴的粽子，比较和评说着各家的口味，或许心里还是最爱自己家的味道。

童年的节日总是会显得时间很长，家家户户早在端午节的半个月前就开始陆陆续续买粽叶、买米，而一家开始，便引得家家开始，传染一样，大家都在谈论米贱米贵，米好米坏，粽叶宽窄、韧性，枣大枣小，枣甜枣淡……因此总有着强烈的过节的氛围，浓郁的情怀；这粽子常常是节前就开始吃了，吃完再包一次，直吃到节后一周左右；这吃了半个月的粽子，终于是满足孩童吃不够的心理，而当对粽子不再那么热情时，粽子也吃光了，只有等到明年再见，再见这家家户户包粽子、吃粽子的情景，空气中弥漫着粽子的香味，这童年的端午节真是过节啊！

端午节，大人们谈论包粽子的事情，而我们小孩子只要满足口舌之欲，更在乎系在手腕、脚腕上，寓意保平安的五色线、五彩线。五色线在我们这些少男少女中更成为端午节必不可少的装饰品，五种颜色的美丽丝线朝一个方向搓成五色相间后，戴在手腕，然后去学校与伙伴比美。尽管只有五种颜色，但是不同的线搭配出来的效果、风格却大相径庭，平日里并不觉得很好看的黑、灰、墨绿、深蓝等色彩，却能给五色线搭配出格外醒目、不可言说的美和协调，反而总用鲜亮的红橙、黄、白、粉等热闹颜色搭配出的五色线，似乎缺少了一些美感，仿佛生活都是平安、顺意和美好，却让人厌倦的感觉，似乎对快乐也缺少了敏感；而那黑、灰、蓝等色彩的加入，更加衬托出亮色丝线的光泽和魅力，就仿佛生活中的痛苦、失落和忧伤，更能让人感觉到幸福的味道……

除了五色线，女红格外好或特别重视儿女的家庭还会给孩子刺绣小小的荷包，里面装上艾草叶连同家长对孩子的美好期望，让孩子戴在脖颈。我是格外羡慕这精致的荷包，但是我没有，其实很多伙伴也没有，荷包制作复杂和精细了点，必定是个稀罕物，而不属于贫下中农和工人的大众流行；但是荷包的替代物就出现了，找一小块红布，缝成小布袋的模样，装上艾草叶、父母的期望、自己的小秘密等，再把口搓成一堆缝起来，像花一样的，戴在脖颈，也是一样的美。

这手腕、脚腕戴了五色线，脖颈戴了荷包，还嫌不够，还有一种脖颈戴的五彩粽，也非常漂亮和千变万化。用小纸片折成正八面体形状，将艾草叶和美好祝愿、秘密、小心思等装进去，然后用漂亮的彩线缠绕这个八面体，一根根，一条条，全部用彩线覆盖，最后再用线穿起来增加一颗珠子或盘扣、彩穗、流苏等装饰便可以挂在脖子上了，美美的。而这个五彩粽的制作过程也是一个特别精细的过程，要用丝线细细地缠绕，丝线颜色搭配，每种颜色的宽窄变化等使得一个个五彩粽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各有不可言说的美丽和蹊跷。

过个端午节，这五色线、绣荷包、五彩粽也可以戴上一个月，大家整日里观赏不同朋友的作品，议论一番，评价一番，又回去不甘落后地赶制一个，心情整天美美的，吃着香甜的粽子，闻着空气中的馨香，把个端午节过得有模有样。

我是北方人，童年过端午时节并不关心屈原是何许人也，端午节如何来历，也没有龙舟可划可看，但是光这粽叶就带着某种神秘，仿佛是南方女孩捎给北方大哥的书信，让我感叹这神奇、碧绿的叶子，带着江南水乡的柔美和韧性，像南方姑娘的幻想，给我无限遐思……

而这童年的端午节，有吃有玩，家家户户门楣上都悬挂艾草叶，大人们都在包粽子、煮粽子、聊粽子，孩子们都在配戴五色线、绣荷包、五彩粽……整个镇子都在做相同的事情，又有着自己独特的风味和习惯，空气中是粽香情浓、艾叶情真，就仿佛是北方这个粗犷的汉子给南方女子的最好回答……

童年的端午节，真是一个难忘而美好的盛大节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