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美食感受都离不开情境体验,所有的美食故事,其实都是一个人的成长史。”
——沈禄嘉
我小时候喜欢逛旧书摊,就是那种铺一张旧床单在地上,床单上随便散着许多书,它不像书店里分门别类,码的齐齐整整。就在这种状似无序的情况下,有时候却比在书店还能沉的下心,三不五时的还真能找到些不一样的书。那大概是一种怕错过什么好书又怕被别人捷足先登的占有欲吧。
那些旧书本身已经是故事。
记不清什么时间,我在一个书摊上看到这样一句话。
“所有的美食感受都离不开情境体验,所有的美食故事,其实都是一个人的成长史。”
那时候我还小,只是隐隐觉得这句话讲得好,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同。像应了辛弃疾的词:“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可是少年的忧愁和烦恼也许浅薄,又怎么能说是全为了赋新词呢,子非鱼,安知鱼不愁?就好像虽然我那时说不出那句话哪里好,但内心的触动是真实的,我的美食感受连接着情境,我的美食故事相关着成长。
1
排骨年糕
我第一次到上海去时,大概是上海最冷的冬天。那是十年前的南方雪灾,又恰巧赶上了春节假期。十年前的旅行攻略远不如现在的面面俱到,我关于一个未知城市的所有印象大概都来自于父母的道听途说。左听这个阿娘一句,右听那个叔伯一句的。只不过说来讲去,大家其实都是外行人。
要想真正了解一个城市,也不一定要住很久,有的人住了一辈子,也只是从街头走到巷尾。要用脚去走一走,用眼睛去看一看,用嘴巴去尝一尝。再放下矜持,和车上遇到的、街头巷尾聚集的那些本地人聊一聊。他们眼里的城市也许又是不同。
上海人眼里的上海一定是不同的,不管是怎么样的上海人,大概都是以上海为傲的。十年前的上海已经是高楼林立,让其他城市难以望其项背。十年前记得的上海美食,不过一份城隍庙的排骨年糕罢了。不管是吃法还是口味都足以让一个北方人感到新奇。
排骨年糕是将整片的年糕油炸至表皮酥脆,再拿敲的松松软软的猪排过面粉、蛋液和面包糠之后下锅炸至金黄酥脆。
将两样东西放在碗里,淋上特制的上海辣酱油,有点甜丝丝的,又有酱油的咸鲜。 炸猪排是奥地利的做法,年糕是传统的南方吃食,这也算是一道中西结合的海派小吃了。
第一次吃到排骨年糕时,我仍在父母的保护下成长着,因为走路走累了而吵闹撒娇要吃食。那时的排骨年糕是路边的偶遇,充满着旅行的随遇而安。而这次的排骨年糕,是筛选比较之后选中的“老上海排骨年糕”。
老上海排骨年糕最早是夫妻俩的推车生意,之后就在复兴中路上开了一家小小的店,或者叫做铺面更加合适一些。只得一个小小的外卖窗口,但是来来往往的人却都为它驻足。
原来的铺子已经拆迁,几经周折,才在一个美食城找到了它的分店。追求复古风情的人,可能走到这里已经败了兴致。还好我们很爱吃,对于外在环境没有过多的要求。
操着一口上海口音的老板给我们炸猪排和年糕,他看我们拍照还笑着打趣,问我们是否要回家学着做,我们急忙否认解释之后接过食物。天气很热,于是我们多要了绿豆汤来消暑。
排骨年糕的味道很好。猪排很脆很酥,里面的肉排和外面的酥皮紧紧包裹在一起,不会因为泡了酱汁就分开。年糕油炸后只有脆没有油腻,嚼起来的劲头也足。再配上一碗消暑的绿豆汤,确实是名不虚传。
第一次吃到的味道其实已经记不清了,排骨年糕于我而言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唯一特别的可能就是上次吃的时候我还是个没心没肺的跟着爸妈的小女孩,这次我已经是一个满腹心事的社会人。
想起汪曾祺在他的《泡茶馆》里提到了一首用墨笔写在墙上的小诗:
“记得旧时好,跟随爹爹去吃茶,门前磨螺壳,巷口弄细沙。”
当时墙上只有这部分,料想写这些字的人可能是在怀念些什么。直到后来机缘巧合得了这首诗的后两句才似有所悟:
“而今人长大,心事乱如麻。”
2
光明冰砖
现在都流行“回忆杀”,在脚步越来越快的时候反而念起旧时的好。其实脚步快有什么不好,至少再也不用落后挨打。
一边享受着快节奏的进步所带来的愉悦,另一边又要去留恋那些在市场竞争中留不住的“回忆杀”,不可谓不矛盾了,但也想得通。大概因为人都是念旧,念着自己无忧无虑的旧时光。
上海人关于夏天的“回忆杀”里,一定少不了光明冰砖。
光明冰砖的种类现在有很多,最早的也最为人熟知的应该就是那块白雪。
为了买到这块冰砖,我们实实在在的费了一番功夫。走了几条街,穿了几条巷,才终于在一个小小的半地下的小卖部里找到。那一瞬间除了欣喜,也会有几分旧事物也许就像这小商店一样终将留不住的感概。
很有年代感的包装下是浓郁的奶味,绵绵腻腻的,厚实的完全吃不到冰渣的感觉。夏天的室外不是一个吃冰砖的好地方,奶砖化了一手水,只能飞快的吃完。大口大口的也是一番滋味。
每一口吃的都是良心国货的感觉。其实也不是大家非要走“回忆杀”路线,只是从前的有些东西真的便宜又好吃。喏,一块光明冰砖也就只要4块钱,感觉花了一支冰棍的钱买了一块冰淇淋。
听说冰砖还有各种各样的吃法,例如配雪碧,配冰咖啡之类的。良心国货面前,没什么可以限制大家的想像力。
光明冰砖这个名字还有些来历,说是时任益民食品厂副厂长的江泽民同志取的,意为走向光明。光明之路不好走,可也风风雨雨的走了几十年。
如今,最初的光明冰砖似乎逐渐式微,但是那些留给上海人的回忆应该还在。也许那时的暑假里,谁和谁曾坐在小商店的门前一起吃;也许是某个不想出门的三伏天,在家和谁一起拿冰砖兑雪碧。
这种无忧无虑的夏天回忆总会让我想起民国时期的小曲,名字叫《本事》,讲的是那个时候的事。那个时候的事情总有人记得。
“记得当时年纪小,
我爱谈天你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困觉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3
咸蛋黄
我是很少吃咸蛋黄的,结果到上海来去吃了一家恨不能全是咸蛋黄的店子。咸蛋黄烧卖、咸蛋黄小笼包、咸蛋黄炒面、咸蛋黄春卷,甚至还有咸蛋黄冰淇淋。店里面有镶了玻璃窗的整排的流理台,大颗大颗的咸蛋黄仿佛在诉说着:“欢迎来到咸蛋黄的世界。”
南方的咸蛋黄总归是有名的。从汪曾祺写下了高邮鸭蛋起,咸鸭蛋就在印象里成为了南方美食的一种标志。
我原本以为,这家名叫样样体面的咸蛋黄专卖店会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外地食客,没想到本地客人也多来光顾。有提着饭盒的上海阿姨,语速飞快的报菜名,说是晚上用来招待客人的,嘱咐老板娘要用自带的保温食盒。
还有北京的食客,想要订购一些招牌的烧卖寄送北京。网络的传播速度,让这些曾一度不为大众所知的美食终于再也不怕巷子太深而埋没了酒香。
我们点了最有名的咸蛋黄烧卖、咸蛋黄鲜肉烧卖和咸蛋黄冰淇淋。听说冰淇淋是每天限量的,我们能吃到还是很走运。
烧卖是糯米烧卖,里面夹了整颗的油多质细的咸蛋黄,不干不粉,细腻多油。像极了汪曾祺文字描述里的咸蛋黄,不知是否系出同宗。
咸蛋黄鲜肉烧卖比普通的咸蛋黄烧卖多加了鲜肉馅。肉质紧实鲜美,没有夺走咸蛋的味道,也没有失去自己的风味。
最特别的咸蛋黄冰淇淋是店家原创的一种口味。尝起来其实就像是香草冰淇淋加了蛋黄碎。
蛋黄在这里已经没有油,纯是一种粉粉干干的口感,只有其中的咸味可以辨别。特别是特别,但说不上多么好吃。
美食体验离不开情境体验,就像吃惯鸭蛋的人来吃“样样体面”是一种感觉,而在我这样不惯吃鸭蛋,仅仅为了尝鲜的外乡人口中,这咸蛋黄的样样体面是一种别开生面。
不知道真的评价起来,是惯常吃的人更加客观,还是我这样的外乡人才能不带滤镜?美食相关的故事,谁又说得清。
4
红宝石蛋糕
红宝石蛋糕房要从一个电视剧《红色》讲起。这是一部以旧上海为背景的剧,剧中红宝石西餐厅一度成为男女主角爱情的见证地。
女主角总是喜欢在“红宝石”点一杯咖啡加一块黑森林蛋糕,这大概是那个年代里新小资女性的标志性场景。
起初也不知道这部剧里大部分关于老上海的场景地点都是真实存在的,直到看到弹幕里的上海人刷起这些旧上海的记忆。
弹幕里的上海人说红宝石蛋糕房直到现在都还活跃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以一块奶油小方尤其出名。
不知道这红宝石蛋糕房和那个四川北路的红宝石西餐厅是否真的有渊源,但是对奶油小方的念想是有了。这一想就是几年,时间也是匆匆。
终于吃到传闻中的奶油小方时,也没有心愿得偿的感觉,大概是时间已太久,期待也已经被消磨。
奶油小方是一块鲜奶油蛋糕,一块奶油覆盖在夹着奶油和果粒的戚风蛋糕上。
奶油的味道凉凉的淡淡的,没有人造奶油廉价又腻歪的感觉。戚风蛋糕的干湿程度恰到好处,里面的果粒尝试了多次也没能分辨。
放在从前,奶油小方可以说是味道上乘,技艺上佳。可放在如今,也只能说它是一种返璞归真又细水长流的味道。
这种味道就像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之间那种慢吞吞却慎而重之的爱情。爱一个人不必爱她的灵魂,只要努力的去爱这个有她的世界,爱那个有她才算家的家。
小彩蛋
糯米糍
其实我们在上海,还吃了超软超嗲的司芳糯米。这家店主打的是将整块水果都包在糯米皮里,最原滋原味的融合。
芒果糯米糍作为主打,果然是又甜又嗲,香糯的表皮里是整块酸酸甜甜的芒果,实在是最佳搭档。
想象中应季的水蜜桃和糯米应该也是很搭的,但现实中却没有半点融合感。
皮和馅完全是分离状态,那种感觉就好像外国人吃饺子那么违和。不知道店家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选择了硬桃。这是一次失败的试验。
猫山王榴莲糯米糍也是很不错的,果然比较软糯的水果和糯米糍更加相配。浓郁的榴莲味又臭又香,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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