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过

食过

食物真的很厉害，看它会流口水，吃它会流眼泪，我们品尝很多食物，更咀嚼了过往数不清的故事。

关于烤包子的故事

我现在住的地方是小玮奶奶同一小区，每次在附近工作她都要扬头说起一次，那神情好像奶奶获得过世界奶奶大赛的冠军，实在不明白她在骄傲些什么。

今天去过大昭寺再到五塔寺之后已是晌午时分，小玮说奶奶家就在附近了，我兴奋说去奶奶家蹭饭吧，心里还嘀咕奶奶一定会做好多好吃的，小玮忽的白我一眼说奶奶去世了，我一时愣住考虑是不是要矫情着说点什么，小心的偷看她的表情，她却突然兴奋的说：前边有一家烤包子特好吃，我们去吃吧。看到她眼里真诚的放光，我才把心放下来，嗯，这包子一定特好吃。

跟在小玮身后进入一家小店后，她开始讲起自己和这家烤包子的故事，开始满以为是关于奶奶的一生，可单纯的我又错了，她娓娓道出的故事是关于一个忧郁症男孩。

小玮童年的暑假常住在奶奶家，奶奶的邻居有个大两岁的哥哥，所以每到奶奶家小玮都屁颠屁颠的跟在哥哥身后，邻居家阿姨抱起小玮说：嫁给哥哥吧。小玮还不懂什么是嫁娶，只哭着说不要，哥哥在旁边猛摔了玩具就跑开了，阿姨和奶奶见了都笑开了花。

一次奶奶出门买菜把小玮锁在屋内，她害怕极了，哥哥这时正蹲在门口画圈圈，忽听见她在屋里哭泣的声音，便过来靠着门同她说话，小玮抽泣的不能说的完整，哥哥开始紧张起来说：小玮，你等着我去砸你家窗户。紧接着就是楼道里小跑的声音。

小玮说那时听到哥哥的脚步声就真的不再害怕了，愣愣的站在门前擦眼泪，几分钟后“啪”的一声，窗子碎了，小玮擦着眼泪笑了。

我咬一口包子问她：他砸窗子干嘛，你又出不去，还傻笑个什么劲。

她说：不知道，但就是不怕了。

我盯着她认真的说：我知道了，你若哪天伤心的哭了，不论人在哪里，给我打电话，我保证第一时间去你家砸玻璃，你就开心了。

小玮冷冷的看着我，吓得我一身冷汗。

小玮喜欢吃烧麦，小的时候就总让奶奶去买，不买总要哇哇哭着撒泼，可奶奶早就吃腻了这东西想要换个花样，于是下定决心不再惯着这娇气鬼，她不依不饶的抱着奶奶哭，求奶奶再吃最后一次。哥哥每天都早早的来家里玩，看小玮正抱着奶奶的大腿趴在地上当拖布，就拉着小玮说：哥哥带你去吃。

小玮擦擦眼泪嘟起嘴问：真的吗。

哥哥坚定地说：真的。

她松开奶奶蹦起来牵着哥哥跑了出去，在楼道里，哥哥挣脱开她的手说要先回家一趟，叫她好好等着，便一个人独自跑开了，她乖乖坐在台阶上等，过了好久之后她开始思考哥哥可能是骗了自己刚要难过的哭起来，哥哥突然跑出来说：快跑。

她说那时候的哥哥简直好极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嫁娶，但那时候她愿意嫁给他。她还说女孩子的心并不在山盟海誓，只是你说了，你做了，我就爱上你了，即使是简单的“等我”只要你会回来，我就愿意一直和你在一起。

小玮说那天还是没吃上烧麦，哥哥带她去吃了烤包子，就是我们在吃的这一家。

我噗嗤的笑出来：刚还说到做到，海誓山盟呢，这会就被骗吃包子了。

之后哥哥搬家了，小玮没再见过他，直到高中毕业时妈妈对她说：你小时候，奶奶家邻居那个带你玩的男孩还记得吧，他得忧郁症了，挺长时间了，压力太大，那孩子成绩特别好，没办法，不能再念书了，唉。

小玮听妈妈一口气说完，身上某些部位像是猝不及防的被什么击中了，空气沉得厉害，她喘不来气只站在那里恍惚了一会又倒吸一口气对妈妈说：我要出去了，中午不回来吃了。妈妈在厨房里忙活没听见她的声音，她拿起包出了门。

那一天她独自走在路上，太阳是特别浓烈的，阳光只任凭开心的散在每一个角落，可是没有她，阳光没有去找她，仿佛是故意躲着伤心的人，阳光也怕碰了这失落的人，怕沾了这灰暗的心情自己都不再暖了，她就这样寒战的走着，很久…

“其实不是在意什么，只是生命里从来都是温温暖暖的，第一次身边认识的人那个样子，感觉特失落，你懂吗”

我重重的点头“我懂”

“那之后其实我遇到过他，是我大学毕业的时候”

“他怎么样”

“高高帅帅，他站在路边，我看到他的侧脸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好白，脸上没有血色”

“哦？那么久不见还能认出来”

“嗯，就是，感觉是他”

“你厉害”

“他也还记得我，然后我们还一起来吃了烤包子，但是没说太多话，觉得陌生了好多，觉得他不爱说话，觉得他太虚弱，让人不忍心和他说话”

烤包子的店很小，那么多年过去了，也还是这么小，她四下的扫一圈，指着墙上的挂饰说，这么多年这个东西都没变过。

老奶奶A：最近 觉（jiao） 不行了

老奶奶B:又把这个菜花切得这么大，咬不动

老奶奶A：昨晚在街口我们吃的牛肉拉面还行

老奶奶B：这个菜花我咬不动了

老奶奶A：牛肉拉面我还能吃一小碗

那天来到店里已经没有闲台了，服务员把他们安排与两位老奶奶同坐，老奶奶可真精神啊，小玮叹气。

“小时候他第一次带我来吃烤包子，知道他为什么要先回家吗”

“不知道”

“他回家偷钱去了，晚上被他妈妈打的鬼哭狼嚎的”小玮发疯的大笑“这个傻子”她笑的店里的人都看她“偷钱没吃成烧麦，吃了包子，还挨顿打，傻不傻”她笑的眼泪流出来

我突然慌乱递纸抽给她。

“上个月他自杀了，我以为他会好好的，都没活过老太太”我看着她在那里哭花了妆，露出脸上被粉盖住的痘痘。

我心里想小玮你个骗子，以为你貌美如花，原来哭起来这么丑，心里也跟着酸酸的陪她落泪。

店里的人更奇怪的看着我们俩说“年轻就是好，小情侣还吵架玩呢”

我呸“她这么丑，谁和她情侣”

小玮破涕为笑“不要脸，老娘还看不上你呢”

店里正热闹，店里来了两位老奶奶，服务员安排与我们同桌，一位老奶奶说“把菜花切小点，我咬不动”

我耸耸肩，后背一阵发凉，突然想起小时候我没得病之前，我曾经偷钱带邻居家小妹妹去吃烤包子，那，家，包，子，店，就，是，这，一，家。

忽然，天黑下来，我在无尽的黑暗里，眼前慢慢消失的是小玮诡异的笑脸，还有店里吃包子的人漫无边际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