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被“爸爸要放弃患病女儿,母亲跪求他看一眼孩子,他甩手就走了”霸屏朋友圈。这个话题太沉重,我不会去指责那位父亲,他受伤的心再也经不起那雪白的盐粒揉搓。
有一段往事尘封在心底多年,我一直不敢去回首。看着热心网友的指责,记忆的闸门渐渐把我拉回曾经的岁月。
一九九五年,我九岁,读小学三年级。
有一天放学后,像往常一样蹦跳回家。刚进门,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对,母亲爱笑的脸阴的能拧下水来,父亲吧嗒吧嗒抽旱烟,最爱我的奶奶红着眼,时不时用手擦去眼角的泪水。
姑姑下午来过,表姐病了,很严重,需要很多很多钱治疗,指望娘家帮着筹钱。
姑姑家在镇上开门市,卖人们居家过日子的土产日杂;姑父头脑活泛,春天卖化肥,冬季贩红枣。日子过得热热闹闹,在我们那偏僻的小镇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据说,姑姑家是镇上第一家万元户。
表姐的病日益严重,去“汾阳”检查过,恶性肿瘤,医生建议立即做手术,手术费大概需要小四万。
我打小对数字不感冒,只记得那时我每学期的学杂费仅两块钱。那年秋天,姐姐去镇上上中学,临走时妈妈给了她五元零花钱,怕她在学校有急需用,可把我羡慕坏了,天天盼自己快点长大。四万元?对于那时的山里人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一辈子也挣不下那么多。
病魔像个无底洞,很快吞噬掉姑姑的家产。为了表姐的病,拿出多年积攒的所有积蓄,镇上的房子被卖掉,连同成绩优异的表哥被劝回家来。
姑父姑姑把认识的人在脑子里筛了一遍,开始四处借钱,好话说尽,东家挪五百西家借三百,最终凑够四万手术费。除欠了一屁股债,家里跟贼打劫过似得,看不到一样值钱东西。
姑父说,人没病,不知道自个儿有多穷。只要能活着,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手术很成功,出院后医生让好好保养身体。姑父准备去省城钻煤窑下坑挣钱。那时去省城的路费每人15元,姑父舍不得坐,打听到一辆顺风车,只要10块钱。(所谓的顺风车,实际上就是往返于省城和山村的货车,去时把我们这里的红枣拉出去,回来时载满省城的煤。)驾驶室后面有个休息室,供司机躺。为了多挣俩钱,主家常往这里塞人,价格比客车便宜。
那天下过雪,路滑。司机没有休息好,犯困。方向盘握不紧,一不留神开到深沟的乱石滩,车上的五个人无一生还。
家里的顶梁柱塌了,早先借钱的人怕姑姑还不上,编出各种理由来要钱。黑压压的,院子里站一大片。人往往是在你得势时,锦上添花的不少;在你失势时,雪中送炭的不多。那段日子,姑姑最怕出门,老远看到熟人绕路走。
表姐恢复的不错,看到姑姑瘦小的身板强撑破烂的家,弟弟辍学后外出打工,心里很难受。特别有人前来要钱,姑姑可怜地祈求人家再宽限几天。有人没要回钱骂骂咧咧,你家人不在了,干嘛让我们跟着倒霉。
于是在家只养了半年的表姐,决定去镇里的裁缝铺帮忙,补贴家用。我想姑姑也是默许的,两万多的外债像两万多块大石头睹在眼前,单靠女人家在土疙瘩里刨,啥时候是个头。
三个月后,表姐的病复发了。来势汹汹,痛起来疼的要命。医生又让准备四万块钱做手术,先前的窟窿还未填上,谁还肯让自家的血汗钱去打水漂。
九五年,没有网络,没有保险,没有众筹,姑姑一家又一家去求,碰了一鼻子灰,啥也没求着。剩下的日子只能白发人眼睁睁看着黑发人于痛苦中等死。
姑姑前后卖了四次血,第五次去时,看着她苍白的脸,大夫说什么也不敢再抽了。这意味着表姐打不起“杜冷丁”,她在床上折腾的死去活来,喉咙吼出血,凄惨声超出人的想象。
最后的几个时辰,父亲不忍姑姑看,想把她拉出门去。姑姑跪倒地下不起来,嘴里不停的说:“我哪里也不去,我要守着我的孩。老天爷,你为啥不让我死,让我去死吧,放过她。求求你了,放过她,让我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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