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楚国败亡的原因
楚国历史悠久,疆土辽阔,国势长盛不衰,就在楚怀王时期,策士还认为:“凡天下强国,非秦而楚,非楚而秦。两国敌侔交争,其势不两立。”(《战国策•楚策一》。)不久竟和中原各国几乎同时败亡在秦国之下,其原因是多方面的,重要的有以下几点:
首先,政治守旧没落,拒绝革新。楚国自入春秋中叶后,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封建生产关系已经产生,反映在政治上开始出现了新旧力量的斗争。战国初,楚声王被“盗”所杀,“国人”立其子悼王,足见其时新旧力量的较量是极其尖锐的。楚悼王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在中原各国、特别是魏国改革的影响下,大胆起用异邦人吴起主持变法,大举革新,楚国政治一时充满了生气。不幸楚悼王早死,吴起被旧贵统残酷地杀害,一场轰轰烈烈的改革运动就这样过早地失败了。“楚不用吴起而削弱”,吴起变法夭折,在楚国历史上产生了严重的负面影响。从此,以王为首的统治集团更加昏庸守旧,至楚怀、顷襄王时,屈原仅因内主革新,外主联齐抗秦,坚持独立自强,竟亦遭到无情打击,使这位伟大的爱国诗人和政治革新者感到绝望,最后在国(都)破家亡的情况下,自投汩罗江而死。楚考烈王即位后,春申君黄歇“辅国持权”,掌握楚国政治、经济、军事命运,成为“实楚王”的大封君。他在对外战争虽取得了一些胜利,但谋求封地,修建宫室,淫逸侈靡,苟且偷安,无所作为。所以,楚国后期历代统治者,就是这样沿着惰性的轨道滑下去,终至灭亡。当然,楚国政治的没落守旧,非始自战国末,实际上早在春秋晚期就已出现了,特别是对吴起变法摧残以来,越来越明显,并日益顽固。关于这点,《吕氏春秋•察今》就以刻舟求剑等寓言予以讽谕:“时已徙矣,而法不徙,以此为治,岂不难哉?”“荆国之为政,有似于此。”政治守旧没落,必然轻视人才,甚致摧残人才。楚国人才济济,是为各国所公认的。但楚国统治集团不珍惜人才也是很出名的,致使人才外流,对楚国造成危害,故史有“虽楚有材,晋实用之”(《左传•襄公二十六年》。)之说。战国后,这种情况更加严重,如热情来投的异邦人吴起惨遭杀害、才华横溢、富有政治抱负的屈原被贬抑,就是战国时期摧残人才的典型事例。在战国末关系到楚国存亡的关键时刻,楚人李斯入秦出谋画策,助其一统中国,其师荀子来楚,却冷落一旁,就不是偶然的现象。黄歇养客三千多人,却养而不用,只是充当结党营私的工具和政治自重的资本。人才外流及对人才的摧残,与统治者的“专淫逸侈靡,不顾国政”(《战国策•楚策四》。)结伴在一起,充分地暴露了楚国政治的没落性与腐朽性。楚人原有的“筚路蓝缕”精神消失了,终因抱残守阙而退出历史舞台。
其次,徙陈失误。公元前278年郢都失陷后,楚国已出现生死存亡的危机,其政治重心放在何处,至关重要。历史表明,楚顷襄王当时东逃,并徙都于陈,是重大的失误。所谓“秦逾邑隘之塞而攻楚,不便;假道于两周,背韩、魏攻楚,不可”(《史记•春申君列传》。),系策士高谈阔论之议,并不符合历史实际。陈是楚国的重镇,早在楚庄、灵、惠王时期便已被破(灭),秦既已占领鄢、郢,完全可以沿着灭陈路线,随时进攻楚国。当时两周早已成为一具僵尸,毫无实力可言,韩、魏疲惫不堪,根本无法充当楚国的军事屏障。楚国又一贯奉行牺牲韩、魏以亲秦路线,也不可能得到或团结韩、魏全力帮助和抗秦。故徙陈,无异于自投虎口,置身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徙陈后,楚国在此尚能生存三十余年,只是秦灭楚、一统六国时机尚不成熟,并非徙陈战略决策的正确。实际上,楚顷襄王在失鄢、郢后,犹如惊弓之鸟,“东徙而不敢西向”(《战国策•中山策》),是仓促东逃的,并未有过认真议论。徙陈后,心神稍定,又歌舞升平,尽情享受,不思图进。
其三,亲秦路线与消极“合纵”抗秦的失误。秦自商鞅变法后,历代统治者就蓄有灭楚、一统寰宇之志。早在秦亡楚前一百余年时,楚威王就意识到秦不可亲,必须“合纵”抗秦。他在纵横家陈说合纵抗秦利害关系后说:“寡人之国,西与秦接境,秦有举巴蜀、并汉中之心。秦,虎狼之国,不可亲也。而韩、魏迫于秦患,不可与深谋,恐反人以入于秦,故谋未发而国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当秦,未可胜焉。内与君臣谋,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摇摇如悬旌,而无所终薄。今君欲一天下,安诸侯,存危国,寡人谨奉社稷以从。”(《战国策•楚策一》。)楚怀王即位后,忘记了楚威王秦“虎狼之国,不可亲”的这一遗训,也不听昭睢、屈原等的一再劝告,既不积极“合纵”抗秦,又招致丹阳、蓝田之败,最终客死于秦。楚怀王血的教训应该说是够深刻的,但后继者楚顷襄王、楚考烈王和黄歇等仍执迷不悟,惧秦、亲秦、消极“合纵”,甚至为了自己侥幸图存,竟把祸水泼向邻国,终孤立无援,被动挨打,毫无起色。
其四,秦的强大。入战国后,随着封建兼并战争的激烈进行,关东各国利害关系不一,互相攻伐,逐步削弱,消耗殆尽。秦则不然,它自商鞅变法以后,始终把进军中原,消灭各国为主要目标。为达到这一目的,在经济上,注重改革,不断充实国力。在政治上,实行一系列有利于统一的政策,如注重用人,特别是重用有才干的外邦人,长期来坚持实行“连横”策略,在关键时刻,又采用“远交近攻”、用重金收买各国权臣、分化和削弱各国政策,凡此种种策略和政策,均取得明显成效。在军事上,执行军功政策,训练成庞大的英勇善战的军队,今天陕西临潼秦兵马俑坑所出土的各种兵马俑,充分显示了当年秦国强大的军事力量。在地理上,秦居关中,进可取,退可守,各国虽有时叩关攻秦,却望而生畏,不敢贸然进击。当楚处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楚考烈王死、黄歇遇害,楚国丧失了政治重心,秦则嬴政亲政,朝气勃勃。秦王政“续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史记•秦始皇本纪》。“六世”指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武王、秦昭王、秦孝文王、秦庄襄王。),加速了统一的步伐。一方面是秦国的日强,另一方面是六国的日弱,故“并吞战国,海内为一”的任务,就由秦王政来完成了。综观楚国历史,商末周初楚人建国后,“筚路蓝缕”,艰苦奋斗,英勇进取,广用人才,师夏、夷之长,是充满生机勃勃、向上的。春秋时代的创立县制、掩书土田和战国前期的吴起变法,都是富有创造性的变革,使楚国一度出现了繁荣富强的局面。但可惜的是这种进取创新精神,逐渐暗淡失色,至战国末诸代,贪图享受,苟且偷安,在激烈的争夺中无所作为,终不可避免地沉沦下去,直至灭亡。楚国虽亡,然而楚人长期凝聚的奋发图强、勇于进取的创业精神,眷恋故土、报效族国的爱国精神,博采众长、为我所用的革新精神,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务实精神,则是垂世千秋,永放光芒的。楚人创造的光辉灿烂的荆楚文化,是沾溉百代、流泽万世的,它必然成为人类文化史上的无价之宝。
十、“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楚国虽亡,但楚人传统的爱国精神是很炽烈的。据《史记•项羽本纪》载,早在楚怀王客死于秦时,楚南公就说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楚亡后十四年,由于秦王朝“赋敛愈重,戍徭无己”(《史记•李斯列伟》),又行“繁刑严诛”《史记•秦始皇本纪》。)之政,人民大众实在活不下去,终于爆发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以楚人为主体的全国性的人民大起义。
公元前209年(秦二世元年,楚隐王陈胜(公元前208年,陈胜卒后,吕臣葬陈胜于砀,谥为隐王。)元年),秦王朝征发“闾左”(贫民,因居乡里之左,故称“闾左”)九百人戍守渔阳(今北京渔阳),他们至蕲县大泽乡(今安徽宿县西南)时,天下大雨,道路不通,估计不能按期到达,按秦法,失期皆斩。楚人陈胜(字涉,阳城人。阳城,今河南登封东南)与吴广(字叔,阳夏人。阳夏,今河南太康)商议,亡亦死,举大计亦死,于是用“鱼腹丹书”、“篝火狐鸣”制造起义舆论:“大楚兴,陈胜王。”当即杀死押送的将尉,揭竿而起。他们以楚将项燕和秦公子扶苏的名义,为天下倡,筑坛为盟,称大楚。起义群众首先攻下大泽乡,并进而攻占了蕲县及其周围地区。然后率众攻下了陈(即陈郢,今河南淮阳),已拥兵数万。陈胜称王,以吴广为假王,国号“张楚”(张大楚国之意)。
陈胜首难,“一夫大呼,天下响应”(《汉书•贾山传》),陵(今江苏宿迁东南)人秦嘉、[钅至](今江苏沛县境)人董绁、符离(今安徽宿县符离集)人朱鸡石、徐(今江苏泗洪南)人丁疾、下相(今江苏宿迁西)人、楚国名将项燕之子项梁与侄项籍(字羽)、昌邑(今山东金乡西北)人彭越、六(今安徽六安北)人英布、东阳(今安徽盱眙境)人陈婴、沛(今江苏沛县)人刘邦等纷起响应,立即汇成了以楚人为主体的波澜壮阔的人民大起义的浪潮。陈胜占陈后,即以吴广西攻荥阳,以曾“事春申君”的“陈之贤人”周文率众进攻关中。周文收集沿途义军数十万人,越过函谷关,一举进至戏(今陕西临潼东),给秦王朝以沉重的打击。
由于陈胜、吴广是首举义旗,经验不足,又因在起义的浪潮中,泥沙俱下,鱼龙混杂,一些旧贵族、旧势力也乘机起兵,割据称王,秦王朝组织兵力反扑,同年底周文兵败自杀,吴广、陈胜又相继被害,起义斗争遭到了重大的挫折。然而,其他各地楚人起义斗争仍高举“伐无道,诛暴秦”(《史记•陈涉世家》。)的旗帜,继续坚持斗争下去。
陈胜卒前,秦嘉杀陈胜监军武平君畔,自立为大司马。次年(公元前208年)初得知陈胜死,立楚国贵族景驹为楚王,居留(今江苏沛县东南)。刘邦领众赴留,投楚王景驹,时秦兵已至砀郡,刘邦即西向击秦,先败后胜,攻占了砀城,收编秦兵六千,又乘胜攻克下邑(今安徽砀山)。
原陈胜部将召平(广陵人。广陵,今江苏扬州北蜀山),秦命东下发展,获知陈胜败亡,即渡江假借陈王的命令,拜项梁为“张楚”的上柱国(上柱国,原楚国置,是统领军队的最高将领),使之引兵西击秦。就在刘邦取下邑不久,项梁亦已渡江西上。陈婴、英布、蒲将军、吕臣等相继率部来归附,项梁军队很快发到六、七万人,这年(公元前208年)四月,军驻下邳(今江苏宿迁西北)。其时,驻留的秦嘉、景驹陈兵于彭城(今江苏徐州)东,阻挠项梁西击秦,项梁认为秦嘉背叛陈王而立景驹,大逆不道,遂发兵一举击溃了秦嘉,景驹自杀。可见项梁是忠于张楚政权的,维护了义军的统一。项梁收编了秦嘉军队后,进军至薛(今山东滕县东南),已拥军十多万人了。刘邦亦领军来附。
六月,项梁确知陈胜已卒,在薛召集起义军将领议事,以重建政权,继续斗争下去。年已七十的范增(居[巢阝]人。居[巢阝],今安徽巢县东南)以为陈胜失败在于不立楚后而自立,引用“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语,劝项梁立楚怀王之后。项梁同意,在民间求得楚怀王孙熊心,立其为王,仍称楚怀王。项梁自号武信君,以陈婴为上柱国,封英布为当阳君,项羽为鲁公,刘邦为沛公。定都于盱眙(今安徽盱眙),恢复了楚国。
薛之会,历来被视为一次全面的复辟行动。其实,它却从一个方面反映了楚人念祖爱国之情。项梁是项燕之子,“今君起江东,楚逢午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史记•项羽本纪》),被楚人视为能恢复楚国的得力人物。楚怀王是被骗入秦死的,当时楚人就很同情他,“如悲亲戚”。悲楚怀王之死,就是后来悲楚国之亡。所以项梁和义军将领们立楚怀王之后,并仍称楚怀王,表现了楚人不忘祖业旧国,决心推翻秦王朝,是楚人固有的念祖爱国精神的承继与发扬。
薛之会后,项梁各路义军继承陈胜、吴广遗志,继续与秦军搏杀,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八月,由于项梁轻敌,被秦章邯大败于定陶(今山东定陶西北),项梁阵亡。项羽、刘邦等为了保存实力,随楚怀王心迁都于彭城。
九月,章邯渡河北上击赵,围赵王歇于巨鹿(今河北平乡西南)。赵向楚等求援,楚怀王心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作出了西入关、北救赵的正确决策。决定分兵两路,北路由宋义、项羽、范增等领兵北上救赵;另一路由刘邦领兵西入关中,直捣秦都咸阳。楚怀王心并与诸将约定:“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史记•项羽本纪》。)十一月,宋义领军进至安阳(今山东曹县东),留四十六日不进。其时,天寒大雨,士卒冻饥。项羽愤而杀宋义,楚怀王心遂以项羽为上将军,统率北路救赵大军,项羽于是“威震楚国,名闻诸侯”(同上。)十二月,项羽率军西渡漳水,命令“皆沉船,破斧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同上。)楚军呼声动天,无不以一当十,凡经九战,大破秦军,章邯败逃,巨鹿之围遂解。项羽破秦军后,诸侯将入辕门,莫敢仰视,项羽自此始为诸侯上将军。巨鹿之战是摧毁暴秦的决定性战役。它歼灭了秦兵三十余万,有力地支援了刘邦西入关中的战略行动,为最终灭秦奠定了基础。清人王源评论说:“首难者陈涉,灭秦者项王也;入关者虽沛公,灭秦者项王也。”(王源《居业堂文集•项羽论》。)项羽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
在此同时,刘邦领军西进,沿途辗转攻克成武(今山东成武)、栗(今河南夏邑)、高阳(今河南杞县境)、陈留(今河南开封东南)、白马(今河南滑县东北)、颖川(今河南禹县)、南阳(今河南南阳)、胡阳(今河南唐河南)、析县(今河南西峡),直抵丹水,轻取武关(今陕西商县东)。
武关失守,关中震动。赵高逼秦二世自杀,立子婴(扶苏子),贬号秦王,派人与刘邦谈判,“约分关中”(《史记•高祖本纪》。)刘邦不允,率军进抵关(又名蓝田关,今陕西蓝田东南)。次年(公元前206年)初,刘邦率大军攻至[氵霸]上(今西安东南),秦王子婴素车、白马,奉天子玺符,在轵道(亭名,地在今西安东北)旁迎降。至此,统一六国仅十四年的秦王朝,又为以楚人为主体的全国人民大起义所摧毁。原来楚人的“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说,果然实现。勿庸置疑,秦王政一统寰宇、创建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之功,是永垂史帛的,然其残暴统治,又阻碍了历史的前进,故楚人首先发动的大起义,推翻了秦王朝,其功也是不可没的。从陈胜、吴广至项羽、刘邦高举的“伐无道,诛暴秦”的旗帜,引导人们一代又一代英勇地进行反抗压迫剥削的斗争,谱写出一页又一页的英雄篇章。
秦亡后,刘邦与项羽又经历了四年内战(史称楚汉战争),至公元前202年,刘邦最终建立起了汉王朝。如果说,秦王政只是从军事上完成了一统六国事业,刘邦所建立的汉王朝则在文化思想上、政治上、经济上和军事上真正实现了全国大统一的局面。从此,中国以汉族为主体的中华民族大家庭及其建立的一统大国,始终屹立在世界东方,任何人都动摇不了它。从这点看,楚人所留下的丰功伟绩是光照千秋万代的,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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