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段情，唱给你来听

我的职场生涯说来真不算长。

早些年一惯是平直的齐耳短发，然后是齐膝的西装裙套装，不是因为我喜欢，而是图个方便省事，不用搭配费心思。所以渐渐地，由外及里，都似乎变得“硬朗”起来，以至于脑袋也会硬梆梆的方起来。

直到有一天，我当了妈妈。对于我而言，那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在那之前，每当我在街上看到腆着大肚子的孕妇走来走去，我觉得莫名其妙，总会冒出一个念头，人干嘛不要自己好好活，而要造出另一个生命呢？

当我自己也这么莫名其妙的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和天下人都是一样的。不久，我想改变一下自己，因为当妈和不当妈是不一样的。于是我勇敢地让医生给我打了耳洞，告示自己，也告示天下——我当妈了。

小宝一岁多，我又改变了一下自己，我把自己平直的短发稍稍留长，然后烫了满头的卷发，朋友都说不好，把自己整老了，但是我不这么看，这才是妈妈范儿。久了以后，大家都习惯了，觉得卷发也没有什么不好。

一晃十多年就过去了，我依然顶着一头卷发，说来我的头发够粗硬，几十次的烫发也没有让我的头发软下来。弯曲的卷发让我略显年轻活泼，我决定保持这发型。很快，女儿也从粉扑扑的小娃娃长成了挺拔茁壮的少女，她却有一头细软柔顺的长发。望着她依然带着婴儿肥的脸蛋，我常在心里叹息，你未曾长大，我怎能老去？

但是，我真的有心无力。女人值得荣耀的一点，大概是，她既可以选择承续生命，也可以选择此生终结，她有这个天赋的权利。在孩子的胎芽种子在女人子宫里着床的那一刻，这种特殊的缘分就结了果，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孩子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面对这个纷扰的世界，母亲和孩子这个缘就相互缠绕一生了。于是我有了这样一个感受，选择生育的，是感性的女人，选择不生育的，则是理性的女人。因为理性，自愿斩断可能出现的缘，也就成功地将她人生后续不可控因素给摒弃了。

感性的人也许并不赞同我，她们认为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或许是悲观主义者，因为生活中有心种瓜种豆的，得到歪瓜瘪豆的却是太多了。于是承续生命也只能赌一把，如果有愿赌服输的心理准备，那么就赌吧！

当然，上苍终是慈悲，给大部分人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其实是得过且过吧。因为人总要通过放过别人，从而放过自己。生命和生命的延续总是无奈。

有人认为，上帝让孩子出生之初总是圆润无暇，所以引得年轻夫妇们争相造人，以期自己也拥有一个完美可人的小肉球。这不啻是一个极大的诱惑，让人去完成这件被不少人认为是使命的事情，至于孩子将来是否会长残，身体或者心灵，那只能姑且不理了。

也许很多人并不同意，我当然能够理解，因为自己也和大家一样，怀着炽热的梦想。但有一天，梦醒时分，明白，梦终究只是梦，难以成为现实。我们期望孩子出色，比我们强，是否潜意识里希望自己强大，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从佛教轮回的观点看，投胎是个技术活，双方都不好把控，加上各自累世的业力和因缘，绝对是高风险的事情，理性地看，真不值得一试。在这点上理性的人相对于庞大的感性人群，算是极少的一部分罢。我们总是理直气壮地，冠于自己很美的说辞，因为有爱。所以，虽然孩子还是被源源不断地造出来，不过近年上海总体的生育率依然呈下降趋势，即使有开放二胎政策。看来人们越来越理性了。

人是这个世间最为复杂难搞的动物。我最近读了青年作家葛亮的短篇小说《谜鸦》，虽然是编故事，可依然有现实的依据。我的太太爱上了一只飞进家里的乌鸦，虽是宠物，但太太当它是家里的成员之一，整个孕期都和它相伴，结果临产时发现胎死腹中，总算万幸太太被救活了。医生说，产妇感染了弓形虫，通常的传染源就是宠物猫狗鸟类被污染的食物或粪便。我一怒之下摔死了那只乌鸦，太太回家后知道我弄死了乌鸦，她抱着空鸟笼跳下了楼。

总有些人有非凡强烈的爱，爱人或爱动物超过爱自己的生命，这多半发生在女人身上。今天的新闻里说有个女孩在高速公路的超车道上直接打开双跳灯停车，为救助一大一小两只猫咪，结果救出小的，大猫还是被后面上来的汽车压死了。这次万幸没有人受伤，只是造成道路拥堵。媒体就挖出以前类似的事件造成严重撞车致多人死伤的惨案。于是救与不救，引发了无穷的争论。还有一种是身患绝症的孕妇，不顾自己生命安危，也要生下孩子。或者产检出现孩子异常，也坚持不终止妊娠。

读完《谜鸦》，我赶紧和女儿说了，她确实是猫奴和猫痴，现在有六只野猫似乎定居在我家院子里。我警告说，如果感染了弓形虫病，恐怕将来没有办法生宝宝。女儿稍有惊讶地看着我，然后说：不生有什么关系呢？如果真的爱孩子，而自己无法生育，可以去领养啊！而且真爱孩子，就不管孩子是自己生的还是别人生的，是爱孩子本身。就像我爱猫，我不管黄的黑的美的丑的什么品种，是家猫还是野猫，只要有缘来我家，我就不能眼睁睁地看它们挨饿去垃圾桶找吃的，我就要喂它们。因为我是真爱猫。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这是明确无误的大爱呀！一个小孩子家怎么懂得这些？女儿的这番话，在我脑海里萦绕了几天。应该是欣慰的，她将会是豁达的人，也许我多虑了。但孩子毕竟太天真，无法知道未知世界的无常与多变，她会不会应付不来？可我突然在心中涌起一丝感动，想起意大利一位在家教育孩子的母亲所说的，我们教育孩子生活知识，孩子却教给我们生活的全部意义。也有一些惭愧，我们苦恼的，不过是自己的小爱，实质是占有，像我们的每一分投资，都要一份回报，不然怎么对得起养育孩子二十年的付出？因为他们是“我”的孩子。我们是爱孩子还是爱孩子身上“我们”的延续？

爱是生命之火，也是生命之魂。我们带着爱的情感来到人世，亦带着这种情去创造生命，也许这个意义要超越创造生命本身。无论感性或者理性，是生命定数的使然，是一种宿命。就像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情感世界，总有一面是孤独坚守的，直至生命的终结。有的丰厚、有的贫瘠、有的纯粹、有的空泛，就拿理性和感性来说，无所谓对错评判。人们在做出决定（选择）的那一刻，总是希冀着美好、慈悲、宽容、向善。

总是要感谢那些怀有纯粹之爱的人，他们让人心变得柔软一点，让世界变得温暖一些。这些情感，才让理性有了价值。愿我们以爱的情感去承受生命之重，生命之痛，放慢一点脚步，从容走进无边的虚无。

此文献给天下孩子及将要出生的孩子，儿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