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一个下午。
热烘烘的下午。
坐着都能流汗的下午。
我的丈夫打电话跟我说他明天要结婚了。
我说,好啊。
他说,麻烦你明天上午来趟民政局。
我说,好啊。
他说,谢谢。
1°
我看着屋子里这些东西一筹莫展,汗水滴滴答答的往地板上掉,天气预报已经发布了高温红色预警,给空调遥控器换了新买的电池,空调依然开不了,大概是电费欠费了,翻了一阵也没找到电卡,他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这个电话来的太突然,震得我忘了问当下最重要的事。
上一次通话是在一个月前,谈话内容我不记得了,夫妻吵架内容都差不多,离婚和夺门而出是彼此的杀手锏。但是这两个杀手锏在我们之间已经失效了,彼此不联系是最后的默契。
二蛋的狗笼子被拿走了,它的狗屎味还在屋子里发酵,推开阳台上的窗户,热气腾腾的风迫不及待地灌了进来,隔壁阳台上的两个女人谈话也一同飘了进来。
邻里间的八卦和丑闻总是有一种魔力,人们总是盼望着日复一日的日子里能有一些新鲜事发生,看笑话也好,凑热闹也罢,当一个新鲜的谈资出现的时候,一定要把握住最好的闲聊时机,要是还能从当事人的神情里揣测出一些新的进展那就更好了。
如果我一开始就热衷于发展邻里关系,她们现在应该会邀请我过去,给我出谋划策吧。
手机又响了,是陈敏打过来的,这是她这周打给我的第三个电话,让我明天务必要去参加她女儿的周岁宴。
我说,看时间,明天我还有点事。
她说,我不管,反正你得来,咱们寝室的都来了,你不能缺席,叫上你家张奇。
听筒里突然传来小孩的哭声,我还能说什么呢?赶紧宽慰道,快去照顾宝宝吧,我明天事情处理好了一定到!
她结婚我没去,除开我在外地的客观原因,要赶的话是完全赶得上的,只是我不想去凑热闹,我活到快三十岁,从来没有过任何值得庆祝或是纪念的仪式,但我不在意的并不一定别人也不在意,现在人家孩子都1岁了,要是再不去可能就真的有点不近人情。
2°
我和陈敏算不上是什么要好的闺蜜,真正走得近一些是在毕业以后的这三年,因为我俩是同学里结婚比较早的一批。女生之间的一些关系很微妙,不管承认与否,这都是事实。恋爱以后自然而然的就会和那些单身的朋友们减少联系,就算是有情感问题也更愿意找那些正在恋爱或者恋爱过的人倾诉,婚后也是这个道理。这种现象在同学聚会的时候尤其明显,大部分人都在聊相亲找对象谈恋爱,对组建家庭满怀期待的时候,已婚的自己却不能站出来告诉大家,婚姻生活不会像想象中那么美好。
我和张奇结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怀孕了。
我还记得我告诉他我怀孕时他那胆怯的样子,他问我怎么办?
我忍不住冷笑,怎么办?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和我预料中一样,他先给他妈打了电话,然后让我跟他一起回家,我拒绝了。
张奇带着他爸妈来医院找到我的时候护士刚好叫到我的名字。
我在医院像个泼妇一样和他们吵了一架,医生让我们回家想好了再来,一个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女人从手术室出来,我看着她面色惨白的样子心里止不住害怕,她对我说,妹妹,孩子来了是缘分,要珍惜,冷静一点不要冲动,我是没有办法,宫外孕不得不引产。
不晓得是他父母的哀求,还是那位姐姐的话,也或许是我没有想象中那么抵触我肚子里正在孕育着的小生命,总之我妥协了。
我爸妈哭着同意我嫁给和我同事半年恋爱三个月的张奇,我们没有婚礼,没有彩礼,没有聘礼,只有两本红色的结婚证,我就这样开始了我的婚姻生活。
我以为我会幸福的,至少一开始我以为我会的,而且信心满满。
关于结婚的过程,我只能写下这么多,甚至没有一张婚纱照来帮我回忆。
3°
通了风的屋子还是热的像蒸笼,我翻了家里所有能翻的抽屉能没找到电卡,无奈只能再打电话给张奇。接电话是一个女人,她问我是谁,我说我找张奇。她没再多问,听筒里传来了张奇的声音,什么事?他显得有点小心翼翼。
你在害怕么?
没有。
我只是想问一下家里的电卡在哪里。
在你梳妆台左手边的抽屉里。
等等,我找过了,没有。
抽屉里面有个钱包,你看看钱包的夹层。
找到了,谢谢。
等一下,我上个星期把离婚协议发你邮箱了,你记得看一看,有什么问题跟我说,另外,明天你带上你的身份证就行,其他的我都准备好了。
你就这么着急?
是,她怀孕了。
我很想从自己的心底挖出一些愤怒,毕竟电话那头那个人名义上还是我的丈夫,但我连愤怒都没有了,只是觉得我就要解脱了。我很想问问张奇,结婚到底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负责吗?哄你上床的时候告诉你——我会对你负责的,怀孕了还是说我会对你负责的,而他们口中的负责兑现方式就是结婚,这样的责任感太单薄了。
4°
拿了电卡和手机出门,在电梯口碰到隔壁邻居,她和她闺蜜有说有笑地朝我走来,电梯还在下行,上行到22楼预计还有3分钟的时间,脑子里像是搅了一锅热浆糊,倒是对方先开了口。
回来了啊!这趟去了有些日子吧?
是有些日子了,出去的时候天气还没那么热。
入伏天是热了些,对了,这是赵小辛赵大记者。
很显然后半句是对她闺蜜说的,对方冲我笑了笑,没说话。
雯姐,您就别洗刷我啦。我也笑了笑,靠面部肌肉强堆起来笑脸真是让人尴尬。
我最讨厌这样的客套,鬼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人们总是擅长把的丑陋面藏起来的,我自己也不例外。
谢天谢地电梯一路畅通地上来了,她俩先进了电梯,我进去之后按了1楼。
你去哪里啊,我们载你一程吧!
不用啦,我就在小区门口充下电卡。
那麻烦帮我们按一下负1楼,谢谢。
我盯着跳跃的楼层一直看,耳边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听说你要离婚啦?
我一点都不诧异她会这么问,她能忍到现在才开口也真是不容易。
是啊!雯姐是有资源要给我介绍么?
5°
三十五岁算是中年妇女吗?我也曾想过我三十五岁会是什么样子,不管是哪般模样,我都没办法接受以掌握家庭财政大权为荣,相互打听攀比,每天带着小孩上补习班,自己跷着二郎腿在旁边玩手机刷朋友圈样子。
一个人,亦或是一个家庭,从来都不是靠和别人相比来获取幸福感的,幸或者不幸不应该只有自己才清楚吗?那么在意别人的私生活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诚然,我和张奇的婚姻是我出轨在先,可这又跟那些不相关的人有什么关系。
说我水性杨花,会勾引男人,作风不检点,见我离婚,真的能让她们内心痛快吗?
意外流产,婆婆三天两头的催我再孕生子,出差回来家里乱得像狗窝,两个人之间永远有吵不完的架,没有感情还是要绑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来关心我是否幸福。我没有离婚我爱上别人了,所以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必须要忍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直接的含蓄的谴责和辱骂。
老公可以明目张胆的找外遇。
婆婆可以大张旗鼓的为他儿子找媳妇儿。
邻居可以肆意妄为的添油加醋。
甚至,一心以为是闺蜜的人也向我抛来用意不明的邀请。
因为,我出轨了。
因为我的过错,所以别人的恶意都变成了伸张正义。
还好。
这一切终于都要结束了。
不管张奇是出于报复还是别的,拖到现在,他终于肯放手了。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不是一个孩子能缓和的,何况那个可怜的孩子也早早的走了,我想他大概是知道自己来到这世间也不过是为了见证一场不幸的婚姻,那何不转身去寻找幸福的家庭。
6°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的父母从未责怪过我。
当房间里的空调吹出冷风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地躺在床上,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泪流满面,没有无尽的委屈。
我的工作使我明白,这世间有无数不可控的疾苦,但最难根治的顽疾是人性的愚昧和埋藏在心底的恶意。
这个夏天即将伴随着秋天的到来而离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们都无可避免的要活在闲言碎语里。
如果可以,请保留你心底的善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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