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

作者: 乔零 | 来源:发表于2019-06-17 11:22 被阅读9次

    “顺便,再看一次童年的日落。”

    坐了一天的大巴,我回到家乡,一路上的风景来不及欣赏,睁眼时已经全部被甩在身后。曲折蜿蜒的高速路,仿佛时空隧道,一闭眼,一睁眼,我便来到了千里之外的老家,再看看手表,也不知时针转了几圈。这公路果真是时空隧道啊。

    离开家大概快五年了吧。我记得我离开时村里的公路还是土路,一下雨便路面便泥泞得不成样子,经过的车辆都得一个劲儿打滑。

    小时候,我还见过大卡车陷在路中央的大水洼里无法动弹的场面,更有甚者,还有车子在大雨天里翻倒在路边无法起身的情况,那倒霉司机只得借用村民的牲口将自己倒下的车子扶正。

    我转了三次车,从高速路转到县道,再转到乡道,现在从窗外望去,熟悉的青山绿树,小桥流水的景象映入眼帘,空气清新得让我有些醉氧。公路修成了柏油路,不过质量极差,除了路面的坑坑洼洼使我受尽颠簸,倒也没什么影响我心情的。

    在城市生活惯了,突然来到农村,倒也有些不适应了。

    虽然我在农村长大,对农村的一切习以为常,我却突然觉得我变了。现如今,我忘记了放牛的技巧,忘记了如何在田里捞泥鳅,忘记了如何插秧点豆,忘记了大部分童年玩伴的模样。变化如此之大,大到让我有些难以相信。

    望着车窗外我平日难以见到绿水青山,车窗玻璃上仿佛闪烁着儿时的我在田野上追逐蝴蝶的画面,如同幻灯片一样亦虚亦实。此刻,我突然无比怀念曾经在这里度过的童年。

    一回到家,他就打电话给我,约我去登山。

    他是我的发小,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比我大半岁。

    我简单地说:明天吧,今天累了。他关心地嘘寒问暖,说不见不散。

    我也不知道我哪儿来的勇气答应,其实我心里是抗拒的,不过,由于是他,我才没有拒绝。

    我在心里想的是,今天奔波了一天,却又答应别人明天去登山,可能是我脑子坏掉了。后来我知道,原来是因为几天后他就要走了,他才急忙约我去登山,他怕以后没有机会了。初中一毕业就辍学的他,仿佛预见了自己灰暗的未来,他有些无奈地跟我说,要趁早出去闯一闯。

    如果我没答应他,错过了这一次登山,等下次和他见面时,不知是猴年马月了。

    我小学的时候和他一个班,他教了我许多童年流行的游戏,比如斗弹珠,纸方块,斗鸡脚和捉迷藏等等。他教了我许多我不会的游戏,还告诉了我许多不同的道理,跟我讲了许多我闻所未闻的冒险故事。似乎一直以来,他就是我的兄长。我心里也始终觉得,他一生下来,就是一个大人,什么都懂。

    小时候我和他形影不离,如同亲兄弟。他什么都让着我,护着我。我小时候身体羸弱,常常受到同学的欺负,而他是曾经唯一站出来为我打架的人。

    小学毕业后,和他在同一所学校上初中,后来我搬家,转学,与他分别,从此和他人生的交集便越来越少。

    上一次见到他,是五年前的春节吧,我独自回忆着,感到时间这种东西总令人心生无奈。

    总之我答应和他一起去登山了,多年没见了,这会儿总该见个面了。

    也好让我有机会捡拾那些掉落在这里的回忆,我也该说服我自己别那么矫情,找回从前那个从来不喊累的自己。

    回到老家以是日暮西山,我简单地吃了一顿饭,夸赞了一番我祖母做菜的手艺,便匆匆地上床睡觉了。

    夜里静得出奇,没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没有尖锐刺耳的鸣笛声,也没有行人熙熙攘攘的喧闹,只有不知名儿的虫子在窗外不知疲倦地叫唤着,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狗吠;夜里同时也黑得出奇,我出门上厕所,如果没开手电筒,便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没有车灯,没有路灯,只有几百米开外的邻居家里昏暗的灯光,像无边黑暗里摇摇欲坠的孤单烛火。

    这里没有璀璨的灯火,最好不要有。

    第二天见到他时,是在他的家里。

    我整理着积累了一个晚上的困意,打着哈欠,骑着几年前买的山地自行车,摇摇晃晃地骑到了他家院子,发现他正在修理他的自行车。

    他的落漆自行车像正在实施手术的重症病人,靠着支架勉强站立着,地上散落着奇形怪状的零件,此时他蹲在旁边,正尝试着把耷拉着的涂满黑色机油的链条搭上落满灰尘的齿轮。

    本以为我的车够烂了,毕竟五年来它都锁在仓库里,偶尔有小表弟过来骑,但缺少必要的保养。没想到他的车比我的还烂。

    再看看他,胡子也长了,青春痘也有了,半掩的遮阳帽遮不住他晒得卷曲的头发,唇上的死皮清晰可见,肤色深了许多。

    他手上涂着黑色的机油,我注意到,沾满机油的手出现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龟裂。当年那个稚嫩的男孩已然成了青年,再摸摸自己的脸,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我搬家后很少干过苦力活,脸上没有他的那种沧桑。

    这种差异却让我感到莫名的难过。

    见了我,他笑着招了招手,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他说,等你好久了,我忙着说:嘿嘿不好意思。

    只见他以惊人的速度组装好自行车,用扳手“砰砰砰”地敲着,用螺丝刀“嘶嘶嘶”地转着,用不了几分钟,他的车子便被组装好了。他转了一下悬空着的轮胎,链条摩擦的声音像正在吐信子的响尾蛇。

    好啦!他说:我也好久没骑自行车了。

    我知道几年前,他曾是我们村一流的自行车手,只有他一人敢于骑着没有刹车的自行车冲下五十度的百米陡坡,冲到底后,安然无恙地推着车子上来,又发起另一次下坡冲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在那个过程里他一直叫喊着:爽呆了爽呆了!看得我们这几个伙伴们心惊肉跳的。

    一个小伙伴看他玩得这么高兴,自己按捺不住,也来试试身手,但他只骑了一回,车子没冲到底,便在中途翻了跟头,我们揪心地看着他连人带车滚到坡底,幸好他只是摔断了一条胳膊。要是他把命搭上了,那这将是我最大的童年阴影。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是我们村公认的一流车手。

    他用院子里的水管冲了一下手,走进屋内,出来时背着一个硕大的登山包,换了一身行装,挺正式的样子。但见我没戴帽子,又进去拿出了一顶遮阳帽扔给了我。

    他说:就你这样的,爬到山顶得晒成黑人。

    我问他:去哪儿登山?他领着我走出院子,用手指指着东边一座孤峰,说:龙山。

    龙山是家乡最高的山,但没人测过它的海拔,虽然山很高,但既没有雪线也没有林线,放眼望去,山顶上只有一片黄绿色的植物。对于云贵高原来说,这样的山简直不算山,只能算一个土包,只是周围的地势低平,显得它比较伟岸罢了。

    相传那座山是由一个神的身体化成的,据说那位神的坐骑就是一条龙,至于是哪位大神我不知道,传说从何而来,也没有人知道。

    因为神的名字太长,所以人们索性就拿他的坐骑为这座山命名,所以这座山叫做龙山。龙山龙山,念着也顺口,记载也方便。

    这里的人对那座山有着宗教般的崇敬,认为那座山可以保佑着这里风调雨顺,所以从来没有人爬上山顶过,人们认为那是对神的“不敬”,还说,谁要是爬上去了,就是踩到神的头了,就会遭天谴,身上长满脓包而死。

    然而我今天就要爬上去,和这位胆大包天的童年玩伴一起。

    我们约好了,回来谁要是长脓包死掉,另一个人就用锄头把这座山给铲平。

    从小,那座山一直在那儿,但它离这儿太远,无法触碰,只能远远地观望,仿佛它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可有可无的背景,只是一个亦虚亦实的海市蜃楼。

    为什么要登山呢?我问他。

    因为山就在那里,他说。

    他笑着说:这句话是我从一本地理杂志上看到的,觉得很在理儿。

    出发了,没人知道我们的目的地。

    两辆自行车沿着马路高速飞驰,我们仿佛参加了自行车马拉松比赛一样,拼尽全力地蹬着,我耳边的风呼呼地吹过。骑了许久,然而这条路还看不到尽头,那座山也丝毫没有接近的样子,累得我直接叫妈。一路上他的话很少,只是偶尔回过头来看见落后的我,甩上两句:跟上呀老弟,跟上呀老弟……

    我们骑过了四五个村寨,村寨里放牛的牛倌好奇地望着我们这两个大汗淋漓的年轻人。我们两个本地人在别人眼中倒显得另类了,因为他们出行骑的都是牛车,自行车在这儿可是个稀罕物。

    我们跨过了三座大桥,桥下的河流是那么清澈,让我有跳下去洗个澡的冲动,不像我在城里见到的那些脏兮兮的河,跳下去没被淹死就先给毒死了。我们见到了许多田野,一片一片的金色向日葵点缀在路边,好看极了。

    路两边的山林越来越密,路况也越来越差,视线中的龙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现在看来,实际上的龙山,比平常看到的高大多了,它坐落在路的尽头,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天神,像春节贴在门上的那种,胖胖的看门神,又像一个长满青发青胡子的老人,在那儿蹲了亿万年,仿佛一直在原地等着什么人。

    三小时后,车子拐入岔道进入森林。由于道路不通,我和他便把自行车锁在一边,步行前进,又走了两个小时山路,终于来到龙山山脚。我大汗淋漓,脚底生疼。很久没走过这么长的山路了。

    此时的龙山就在眼前,这个孤寡老人一般安静的存在我触手可及,再往前一步,我就能踩到这位老人的脚趾。

    进山没有路,要爬到山顶,我们必须要徒步穿过茂密的杂草丛,穿越山腰上遮天蔽日的丛林,或许还会遇到许多峭壁,总之这儿没人来过,我们会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困难也完全不清楚,但我知道,这段路一定会很辛苦。

    他跟我说,先驱者都这样。

    走吧,他拉着木讷的我,带着我钻入了比人还高的草丛中,径直往前走着。

    一路上,我们拨开惹人厌烦的杂草,避开缠成一团的灌木,绕开长着尖刺的荆棘,我跟在他后面,好几次想超到他前面替他开路,都被他挡了回来。

    他说:躲在我身后,你没穿登山装,很容易被杂草和灌木划伤。他这样说着,但我注意到他通红的脸上出现了几道鲜红的划痕。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穿过了杂草丛,进入了一片松树林,我们看到了满地金黄色的松针,像极了铺在地上的金色毯子,踏上去还有些滑。

    他开始回忆过去:记得小时候,一到雨季,菌子就开始从松树林里冒出来,我们俩放学后总一起到松树林子里找菌子,然后提到街上卖给收购商……

    我接着说:那些年已经过去了……那时我捡的菌子总是比你的少,卖的钱也比你少,你总是把你找到的菌子分一些给我;你还告诉我许多找菌子的技巧,你说,菌子都是扎堆长的,找到一个,就在它附近继续找,就会找到更多。

    他又说:尤其像这样的地方,鲜有人来过,松针也厚,再过两三个月就是雨季了,到那时,这儿肯定长满了菌子。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翻动着地上的松针。我幻想着看见底下一大堆金子般贵重的蚂蚁孤堆菌、松露、黄牛肝菌,以及美味无比的马勃菌、刷把菌和青头菌……然而他露出的神色,却没有那么多的惊喜。

    我俩都清楚的是,两三个月后,我和他都不会在这个地方。但谁也没提。

    穿越了两片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爬过了三处六十度的陡坡,遇见了四条晒太阳的大蟒蛇,我们九死一生,爬到了半山腰。

    半山腰有一片草地,没有了高大树木的遮挡,视线很开阔。

    我们在那里稍作休息,打算稍后向山顶发起冲锋。

    他甩下登山包,从里面掏出两瓶矿泉水,把其中一瓶递给了我,我们就蹲在那里,喘着粗气,喝着水,望着茫茫的地平线发呆。

    山下的景色映入眼帘,周围本来高大的山,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土丘,土丘上还盖着一层绿色的薄纱,阳光明媚,林海婆娑。微风吹动着他的头发,金色的阳光勾勒出他的脸柔和的轮廓。

    他对我说:还记得吗,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们学过一首诗,叫《在山那边》,王家新写的,这么念的:小时候/我常常趴在窗口痴想/在山的那边是什么?/妈妈说/海……

    我很佩服他的记忆力,这么多年了,还记得这么一清二楚。

    那时,我们天真地相信,山那边是有海的。

    他笑了笑,又说:为了看海,我们真的去爬山了,是吧?……那天我们一放学,就跑去学校后山,一路上躲着大人,在路边的田地里偷摘了两根黄瓜,头也不回地进了山,想要找一座最高的山爬上去,以为那样就可以看到海,你说你怕,我说,怕个球啊有我在……后来我们发现,当爬到视线中最高的山时,又出现了另一座更高的山,真的是山外有山啊!

    他感叹道:海是看不成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被你带坏了,背着家人跟你进了山……偶尔见到几个荒坟,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说我们回去吧,你突然跟我说,你正在找回去的路……我靠,原来你迷路了还故作镇静……迷路后,我就和你卷缩在一处草坡上,没有其它的吃的,就啃着那两根偷来的黄瓜,就当是晚饭了。我们就那样坐着,看着太阳慢慢沉入西山。

    那时的景色真美呀!夕阳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金子,天地的界限明朗得不可想象……

    但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我那会儿怕黑,当时我就抽噎了,你一个劲地安慰我:老弟老弟,别哭呀……后来山下传来稀稀疏疏的叫喊声,我一听指定是家里边见我俩没回去,上山来找我俩来了。当十几束手电筒的光照到瑟缩着的我俩时,我妈哭着跑过来一把搂住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咋没被狼给吃了……

    他笑着说:我妈当场就给我一耳光说我熊孩子……

    说着说着,我和他就感到了一阵无可奈何的沧桑。那是童年的记忆,和他讲这些东西,仿佛把记忆深海底部沉积的泥沙全给掀了起来,以至于海的颜色就都是童年的颜色了。但总有那么一天,泥沙又重新沉积到海底,一切都尘埃落定,童年和成年,那么泾渭分明。就像有些事,你无法挽回。我们都知道,那只是曾经,我们回不去了。

    我们讲了很多话,我跟他讲,我家搬到城里以后我如何怀念这里的生活。在城里,我是没法像在这里这么自由的,想爬那座山就爬哪座山?要在城里,哪儿有山让你爬?爬楼梯倒差不多。我还讲:到了那儿以后我几乎没有朋友,你知道的,都市里人和人之间都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我至今不知道我的隔壁邻居是谁。我有几个朋友,但不交心,不像这儿的伙伴,也不像你。

    他说:一起长大的嘛,咱俩谁跟谁呀……说着,蹦蹦跳跳,用手肘蹭我的肩。

    我突然觉得,人这一生会交许多朋友,但似乎只有童年时交的朋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我们动身了,像是要借这座山登上凌霄宝殿一般,立了非在山顶摘几颗星星回家的决心,不爬到顶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八辈祖宗似的。

    路上的树木越来越稀疏,乔木换成了灌木,灌木换成了草地,我俩换着背着那个硕大的登山包。

    我早就感到很奇怪了,这么大的一个包,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虽然好奇,但一直忙于喘气,便至终没有问他。

    爬得越高,气温越低,我想起多年前地理老师在课堂上再三强调的那个数据:0.6度!你们给我记好啦,海拔每升高一百米,气温下降0.6度!这是高考重点!

    我也不知道我爬了几个一百米,我当时也没想到,今天我会亲自实践那个理论,体会每一百米0.6度的气温变化。天色暗了下来,头上清晰的几颗星星像一只只眼睛盯着我,又像几块闪闪发光的冰块,给我带来丝丝寒意。

    我下意识地拢了拢我的外套,暗自和寒冷作殊死斗争。

    我心想,还好他没带我爬珠穆朗玛峰,要真的爬珠峰,到顶时得冷成什么狗样啊。

    到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恰好能赶上日落。

    山顶上的风光,让人莫名地产生敬畏的感觉,而那种敬畏容易让人产生幻觉。看着一堆堆土包似的小山,我会看成一堆堆坟包,而我一想到坟包,定会想到坟包里的棺材,又定会想到棺材里腐烂着的尸体,进而想到可怖的鬼。

    “坟包”们懒洋洋地卧在黄昏下,曲折的地平线包围着我,似乎我就是大地中心。

    我跟他说,我们被坟墓包围了。他说:怕个球啊有我呢。

    我摇头笑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当你成为大地中心时,我想你的敬畏感是远比你的征服感要强烈得多的。

    高处的魅力,就是当你站在高处时,可以看到你在低处绝对看不到的景色,体会到你在低处绝对体会不到的感觉。

    到顶了,他长舒一口气,大声地吼着:到顶啦……终于啊……

    令我意外的是,还没吼完,他就突然匆忙地解开裤子的拉链……

    他说:不行啦不行啦,尿急,就地解决了,你转过去……转出去嘛。他一向这样,还对自己类似的行为美其名曰“不拘小节”,还说大丈夫“大行不顾细谨”。

    我转过身去,走到一边苦笑着,突然想到那个可怕的传说:谁要是爬上龙山来了,就会生脓包而死,因为他踩着神的头,那是“不敬”。

    而他不但爬上来了,还在“神”的头上撒了一泡尿!这岂不是村民心中的“极大的不敬”,那他回去后会不会遭天谴七窍流血而死?

    他生在这儿长在这儿,一定是知道这个传说的,无论是明知故犯,还是他没有关于神的信仰,都无所谓了,反正撒出去的尿收不回来了。

    要是今夜他遭天谴死了,我就把这座山铲平。

    前提是我没长脓包死掉。

    他甩了甩他的老二,打了个尿颤,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带着我走到山顶平台的另一边。然后甩下背上圆鼓鼓的登山包,出乎意料地拽出一顶折叠帐篷,等等,帐篷!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搭帐篷啊……”他说。

    我突然想到,从出发开始,他一定认真计算过时间,一天的时间指定回不去,干脆就在山顶过夜。

    真是胆大妄为呀!

    见到我担忧的面容,他笑着说:这帐篷够大,睡两个人没问题,嘿嘿。

    我一脸愕然。

    我问:那……吃什么?

    好说好说!他一脸阴险。

    他从登山包里拉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不知道袋里装着什么,我以为是什么丰盛的晚餐,比如方便面什么的。

    只见他走到我身旁,不紧不慢地蹲坐了下来,带着我看着西方天际的红日。红日下的山峦,不知疲倦地起伏着,像极了波涛汹涌的海。

    他说:看,我们看到海了。

    那是山组成的海。

    然后,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两根黄瓜,把其中一根扔给了我,我仿佛突然回到多年前的那天傍晚,仿佛看见那时的他啃着黄瓜的画面。

    现在,夕阳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金子,天和地的界限明朗得不可想象……

    “当年没能带你看成海,现在来看。”

    “顺便,再看一次童年的日落。”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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