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啪”。
胥庙音话还没落地,一个笔架便迎头砸过来,他稍稍侧身,笔架擦过肩膀砸在门框上,散得七零八落。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平静的关上门。
“一把年纪了,火气别太旺,小心高血压。”
“我险些快被你气死,还怕什么高血压?”老头子中气十足如同狮吼,吼完之后觉着有点儿口干,便单手揣起心爱的紫砂壶,对着壶嘴儿嘬了两口。
“以您的命数,高寿着呢,随便气一气,是气不死的。”
老头子一口茶水差点呛进肺里,他诚心觉得有这么一个孙子,高寿也不是什么值得让人高兴的事儿。
“罢了,罢了。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我是管不住你咯。”
“别灰心,还可以努力努力。”
老头子又是一噎,摆了摆手,将这个话题终止,转而拿目光上下打量他,“我观你灵气受损,此次去丰都可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
“我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胥庙音摊开手,一颗闪着青色的珠子出现在他掌心。
老头子一见,神色顿时凝重起来。他起身,从背后书架上取出一个木匣子,小心的放在书桌上,打开之后,里面竟摆放着三颗与胥庙音手中那颗相仿的珠子。
“这是第四个。”
“不,是五个。”胥庙音将手中的珠子也放进盒子里,随后将在巫山所遇之事,言简意赅的叙述给他。
听完之后,老头子的脸色有点难看。没想到那些人的势力越来越大,此次更是胆大,竟打起山神的主意来。好在庙音去的即时,要不然这后果可不堪设想。
“看来,我们得联合各大世家,加紧防范,不能让他们再钻空子。”
胥庙音点头,将盒子合上,“我去丰都之前已经收到请帖,张家打算本月十五在本家举行新任家主继承仪式,届时各大家族、有名方士都会参加,可趁此将事商定下来。”
老爷子捧起茶壶,摸索着上面砂质纹路,神情索然,“但愿吧,如今各大家族,人丁凋零,势力锐减,远大不如前,连我胥家现也只剩你一支独苗。此次对方在暗、且来势汹汹,这场劫数能否安然度过,着实难以预料。”
相较老爷子的忧虑,胥庙音倒是十分坦然,“因缘有尽时,勉力而为便是。”
他瞧着眼前芝兰玉树的孙子,一时又是骄傲又是担忧,俗话说慧极必伤,这根独苗不知能否保得住。
“联姻的事,你当真不考虑?”
胥庙音神情淡淡,无悲无喜,“爷爷明知我命中难成姻亲、亦无子嗣,何必强求?”
老爷子心中一片苦涩,天命难违啊。他胥家撑到这一代,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爷孙俩一时相顾无言。好在,张妈打发管事丫头来请两人吃饭,才打破这沉郁的氛围。
“吃饭去吧,晚了,你张妈估计要端着汤冲进来。”
老爷子将木盒放回原位,负手往门外走。胥庙音看着他的背影,那原本挺直的脊骨,不知何时竟已变得佝偻。
饭厅之内,杯箸交错,其乐融融。
到底是张妈做的饭食,很合两爷孙心意,一顿饭吃得家常又温馨。胥庙音不紧不慢的夹菜,吃相优雅,他习惯食不言,所以没有说话。反观老头子,作风则十分粗犷,两人分别坐桌子两头,形成鲜明的对比。
张妈在一旁看着,心里颇为感慨,这孩子还是更像他的母亲一些,斯文又讲究。只可惜……想道那对早逝的夫妻,对胥庙音不免又多生出几分疼惜,菜夹得越发殷勤。
到最后,胥庙音罕见的有些吃撑了,他吩咐人准备好药浴,独自去院子里溜食,等腹胀感略消,才去药房解衣泡澡。
草药的味道随着蒸汽飘散在空气里,他放松全身靠着桶壁闭目养神。蓦然,一副画面闪入脑海,英挺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睁开眼睛,神情透出些许复杂。
等胥庙音泡完澡回到卧室,行李、床铺都已收拾妥帖,他的八宝箱被放在置物架上,只是不知为何,盖子却敞着。他走过去,只大略扫过两眼便把箱子合上。转身的时候,一抹几不可闻的气息窜进他脑海,浓密的睫毛微盖,掩去眼底氤起的寒霜,他不动神色的走到榻前,熄灯上床。
夜深人静,黑暗的墙角飘出团黑雾,慢慢凝结成一道高大的身影,他走到胥庙音床边,垂着头死死盯着他安静的睡颜。半响,似乎是确定好什么,才迈出长腿,毫不迟疑的跨上床去。
可没等他脚碰到床沿,便碰到什么禁制,猛地被弹开,重重的摔倒在地。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滚。”
地上的人影挣扎着站起来,揉揉自己的腰臀,又沉默的回到床前,却并不再企图上床,只是如树桩一般,呆立着。
胥庙音半身靠在床头,微微抬眼看着眼前高大的身躯。
“别跟着我。”
沉默。
“回你的巫山。”
依旧是沉默。
“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男人盯着他,依旧不为所动。
对视良久,胥庙音躺回床上,懒得再理。
也不能当真杀了,爱跟跟吧。
似乎是明白他的妥协,黑影动了动,盘腿在床边坐下,只是不再企图上床。
次日,祥生来请胥庙音用早膳,推门而入,却不见自家少爷。房间里一片寂静,他朝卧榻上瞧了眼,被褥没来得及叠,能看出有人躺过的痕迹。
“少爷?”他轻唤,无人答应。
正疑惑着,胥庙音便自外头走进来,他忙迎上去,“少爷,老爷正等您用早膳。”
胥庙音点点头,抬眼看着里屋的床,修眉微皱,“收拾一下。”
说完转身便走。
“是”。
目送他离开过后,祥生利落的将屋子重新收拾干净,走之前还顺手将窗户打开。
晨光斜照,风穿堂而来,吹得窗帘鼓胀,光影明灭。消停之后,床前却多出个人来。只见他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犷,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由胸膛延伸直至腹部,最后隐没在胯骨的阴影之中,无不完美。浑身不着寸缕,仅一头黑亮微乱的墨发漫漫而下,长及曳地,堪堪遮住重点部位。脸部轮廓锋利却极有分寸,多以一分则恶,欠一分则傻。眉似流云,珠如黑耀,鼻起生峦,唇勾成瘴,五官犹如丹青圣手勾勒而成,绝世而玄妙。若不是眼神中透出的空白,让他凭添一分纯澈,还不知是个怎样惑人的妖孽精怪。
此刻,他一双浓眉微蹙,狭长的凤目做出冷淡模样,看着已收拾好的卧榻,嘴唇张合几次,才学着胥庙音的语气,磕磕巴巴的吐出几个字,“收、收拾、一、一下。”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悦耳动听,男人反复练习几次,才总算顺畅。片刻之后,他回头望着门口,脸上表情尽收,如同白纸。
用早膳时,胥庙音依旧一言不发,慢条斯理的喝着粥,只是脸色比往常更显得冷淡。
“怎么,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老爷子一口咬下脆脆的黄瓜,囫囵开口。
对面的人仍是喝粥,并不答话。老爷子知道他臭讲究的毛病,也不在意,继续猜测,“有东西跟着你回来了?”
胥庙音终于抬头,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山鬼。”
“咳咳。”老爷子猛咳两声,吃惊的道:“他不在巫山待着,跟着你跑下来作甚?”
胥庙音抿着唇,看着老爷子喷出的菜渣,顿时没了胃口。
老爷子见状,尴尬得直抹嘴,一旁的张妈暗笑着拿来抹布,擦掉桌子上的星星点点。
“其实,他跟着你也好。现在情势未明,跟着你最为安全。”
“我知道。所以才没有把他扔出去。”
“留下他,说不定今后对你还会有所裨益。”
“嗯。”胥庙音扯下搭在腿上的餐巾,起身说道:“我吃饱了,您慢用。”
老爷子夹起块凉拌黄瓜将他叫住,“先别急着回去,待会陪我来两局。”
胥庙音看着他毫无形象的将黄瓜塞进嘴里,扯动嘴角极为嫌弃的挤出一个字。
“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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