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吻,拥抱,入洞房,闹洞房,听墙根,每当我遇到这些场面,我都怅然若失,默默离开。
因为,我心中有一段沧桑。
香梅,那个苦命的女孩,是没有机会享受这人生美妙时刻的,那个女孩,令我揪心的是,她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20年前,我村有个女孩,叫香梅,和母亲相依为命。她父亲死得早,在我记忆里,她父亲佝偻腰,一到收麦,收秋,就拉着车子,车子上装半小车麦子或大豆,他喘着气,一用力,腿使劲蹬,腰往前伸,几乎和地面平行,那时,我没少给他推车。当时很疑惑,为什么她只有十三,四岁,她的父母都七十多了呢?
后来,一次初中同学聚会,说起她,一个同学的妈妈刚好和她家有些偏亲戚,她踢踢我,不让说下去。第二天,她悄悄告诉我,香梅是捡来的。
在我印象里,香梅家是一间土坯房,房顶长满青草,门口又低又矮。有一次,老师做家访,不注意,一进门,把老师头碰得很疼很疼,老师在班里说起这事,引得学生哄堂大笑。
香梅不爱说话,总是低着头,我喊她时,她才抬抬头,朝我笑笑,她那笑,是最纯真,最美好的笑,犹如黄山松下的清泉,纯净爽甜。
20多年前的孩子,很保守的,基本都不交流,我上高中时,还不知道男女之事,一学期下来,班里女生认不全。这和现在早熟的小毛孩,天壤之别。
我印象比较深的,香梅找过我两次。
剧照第一次是,初中一年期学期中间,那时,我们已经熟悉了,尽管和别的女生没印象,因为我们两个一个村子,父母间也经常走动,经常说起对方家里的事,但是,她是捡来的,父母从来没和我说过。
一天傍晚,她来到我家门口,喊我的名字。我一看是她,忙招呼她在院子里坐下,母亲端上茶,她看了看母亲不说话,母亲就知趣地走开了。
夕阳无情地照着我们,留下长长的黑影。
突然,她哭出声来,慢慢,越哭越大。我吓坏了,赶紧劝她。
估计二十分钟左右,她才抹干泪,张了几张嘴,才说,某某(我的名字),你相信世上有鬼吗?人死了会不会成厉鬼?
我的心里顿时如一潭池塘中猛掷入几十吨的石块,差点蹲在地上,然后,惊讶地望着她。
我妈把我寻(xin,方言,就是嫁给的意思)给二赖蛋了,我不同意,我妈天天给我跪下。
说着,两行清泪又喷涌而出。
我当时十三岁,还是个小孩,家里就我一个男孩,所有的事都父母操心,哪见过这阵势,就喊来妈妈,一起给她想办法。
妈妈一听,脸色大怒,骂道,真是老糊涂了,香梅她还是个孩子,二赖蛋大她18岁!
说完,拉着我和香梅去香梅家。她和香梅进屋,让我在外边等着。
只听到屋里先是一个哭声,紧接着两个,半小时后,三个哭声。
剧照月亮爬上了香梅家门口老柳树的梢头,月光如水,洒在坑坑洼洼的地上,结了一层霜。
许久,门开了,妈妈和香梅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两人擦着眼泪,到门口,母亲才发现我,吃惊地摸着我的手,试探一下是否冰凉。
香梅轻轻说,你们走好,走慢些。我看着香梅,她的双眼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母亲拉着我走了,走了十多步,一回头,看见香梅在抹眼泪。
睡觉时,母亲和爸爸说,香梅妈妈要让香梅嫁给二赖蛋,因为二赖蛋答应供香梅上学。父亲很吃惊,二赖蛋可是无恶不做,他经常和哥哥大赖蛋一起抢劫,大赖蛋失手扎死了人,进了监狱,二赖蛋继续抢。
说到最后,父亲长叹一声,说,明天,我找二赖蛋说说,助人上学是好事,可不能昧良心。
第二天晚上,父亲垂着头回来,一个劲儿,骂二赖蛋,畜生,畜生。
香梅第二次找我,是在一个月之后,当时我正在上晚自习,香梅,让同学喊我,我出去一看,她瑟抖着身子,两个衣袖子都烂了。
她见了我,想哭,又没哭出来,说,晚上,能不能护送她回家。
当天晚上,我们和村里五六个男孩一起回去,走到拐弯处,突然闪过来六束光,我们一看,六辆摩托车并排在前面路中间,二赖蛋叼着烟,和他的同行小声说着什么。
在我们愣着的瞬间,一阵轰鸣,只听得呜呜呜,他们飞得无影无踪。
剧照那时的治安很不好,村子里养牛的绝迹了,因为发生几起挖墙角盗牛的案件,有一件,还把一个老头打死了,因为他不松牛绳。
第二天天蒙蒙亮,父母催我赶快去学校,我纳闷,问什么这么早就让去。
一到学校,昨天送香梅的同学,就拉着我的袖子,低声说,昨天夜里十二点多,香梅她家被砸了。
我带着他们一溜小跑,到香梅家,她和母亲都不见了,院子里有滩血迹。
后来,警察来了,看看现场,简单问我们几句,就走了。
父母告诉我,不要操那么心,好好上学。
那个时候,我心智不健全,经济不独立,只能听父母的。
香梅和她母亲的下落,始终是个谜。
现在,香梅家的土坯房,早就扒了,村支书说是危房改造,款项转眼就进了他的腰包。
前天回家,来到她曾经的院子,杂草丛生,垃圾如山。
香梅,一棵浮萍,谁又在乎她在哪?谁还打听她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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