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十足的脸盲。脸盲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很多麻烦,连看电影我都得比别人花更长的时间去认脸,张冠李戴是常有的事,等我理顺了关系,电影已过了大半。
所以,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记住了那个叫“布龙”的学生。他是用那套固定的问候一点一点地加固起我对他的印象的,比如,他永远这么开头:“老师,你今天身体怎么样?”
做汉语老师的往往都很宽容也很娇惯,会跟学生一样形成固定的、教科书式的回答和腔调。我就这样一丝不苟地微笑着回答:“我很好,你呢?”
心里隐约冒出上一次的问答,下面不会又是问我工作吧?
果然,他以跟上次一样的语调背课文,加着一点特有的坦式感性,手按在左胸,缓缓地闭眼,点头,一脸的满足和感激:“哦,我很好,谢谢你!你工作怎么样?”
我好容易等他说完,连忙配合地回答:“我今天很忙。你学习怎么样?”
依稀记得下一个问题是“我的朋友”?
不出所料,他又一字一顿地说:“哦,很好。我的朋友感觉怎么样?”
我一次比一次熟悉他的每一个问题和节奏,忙着写文稿、做方案或是备课的手总是焦急地悬在键盘上方,已经做好了敲出下一个句子的姿势,脸却一次比一次认真——面对那么认真的一张脸,你会觉得你的分心有点不道德。我默默在心里地跟他一起把这句话说完,马上接口:“很好。谢谢!”
开始的几次,我都以为他说的“我的朋友”是指我,是一种尚不准确的表达,我非常大度地原谅了他的口误。但后来他又加了一句话,让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哦,很好。请你告诉他,我很爱他,我很想他。”
用了第三人称,肯定不是我,那么是老王?可他不是才跟老王打完招呼(他是挨个儿跟办公室里的每个老师招呼过来的,我坐在最后面,也就是最后一个被问候的)?
但是,我不想再去求证,这个过程注定不会容易,脑子里想好的那句文案眼看就要溜去,不能再浪费时间去追问“他的朋友”是谁,就决定索性把他的“爱”和“想”都先贪污下来。所以,我客气地跟他说:“好的,谢谢你!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他又是那种非常感性的满足和感激:“哦,谢谢你,老师!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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