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节去小叔家拜年，景程叔也在。景程叔是大舅爷爷的小儿子，与小叔同岁，只比小叔小几个月。
景程叔在一所大学任教，现在已是教授，负责带研究生搞工程研发。小叔四十多岁退役在家，过着打牌带小孩的退休生活。
吃晚餐时，小叔喝醉了，景程叔也有点小醉。景程叔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小叔喋喋不休地说自己认识谁谁谁，拍着胸膛说，自己一个电话就可以把谁谁谁喊来。玛娘（小叔的老婆）在一旁替小叔打圆场，说小叔喝醉就这副德性，要大家别信以为真。后来不知是谁把话题引到了小叔身上的那件毛衣，只见小叔两手扯着毛衣的下摆，向坐在沙发上的客人们展示，嘴里满是自豪地叨叨：“这是我老婆给我打的。你们看看，针线功夫不错吧！其他衣服也是我老婆买的。老婆买什么我就穿什么。”玛娘嘴里说小叔在说醉话，要我们别当一回事，但可以看出玛娘打心里是高兴的。因为她的嘴角不经意间上扬了一个弧度。
景程叔躺在沙发上，看着喋喋不休的小叔，不发一言。
景程叔的老婆是大城市的，也是大学的老师，我们很少见到他老婆和他一起回家。就连他的儿子，也很少带回来。他的老婆和儿子，我只见到过一次。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我起床上厕所，发现景程叔已经起床，拿着手提电脑在客厅的一张木制餐桌上工作。
小叔起床，已到了快吃中餐的时候。有客人的时候，小叔是家里的掌勺人。说句很中肯的话，小叔的厨艺真不赖！我就非常喜欢吃小叔炒的菜。
二
小叔和景程叔，因为他们年纪相仿，所以小时候的他们，经常被大人拿来比。
小叔是大人们眼中的天之骄子，在学习上天赋极高，他不需怎么努力，就能取得好成绩。景程叔在大人们眼中，刚好相反，他就像一只行动迟缓的笨小鸭，尽管极其卖力地往前赶，还是与小叔的差了一大截。
小叔去舅爷家做客，小舅爷经常安排小叔坐上席。有一次，小舅爷忘了，小叔饭也没吃，赌气跑回了家。
上席，在我们这，只有长辈和比较尊贵的客人才可以坐。小叔是晚辈，与长辈们坐一桌，理应是不可以的。小舅爷这么安排，可以想见，是把小叔当作贵客款待的。
坐上席，这样的待遇，景程叔想都不敢想。不坐也罢，更让景程叔难堪的是，大人们动不动就拿他和小叔比。可谁会在意一只笨小鸭的感受呢？小学，初中，高中，景程叔一直生活在与小叔比较的阴影里。
高中毕业，小叔因为爷爷的去世，没有钱读自费的大学，就考了军校。因为读军校不仅不要学费，每个月还可往家里寄钱。
那一年，景程叔落榜了。当小叔带着借来的车费赶往大学的时候，大舅爷却带着景程叔去外地给人打禾（收谷子）赚钱。汗水掉了一箩筐，到手的钱却少得可怜。
打完禾回家，景程叔决定复读，他对大舅爷说，不考上大学，誓不罢休。
复读那一年，景程叔基本上是手不离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景程叔如愿考上了大学。此后的人生，如开了挂般，景程叔考上了研究生，如愿地当上了大学老师，没几年功夫，成了副教授，再过几年，又晋级成了教授。同时，也收获了爱情。此时的景程叔，不再是以往的那只笨小鸭。他的学历，他的事业，以及他的爱情，为他的人生镶上了一层金边。在别人眼里，他成了一种耀眼的存在。
尤其是小舅爷，把景程叔奉若神明。他成了小舅爷用来教育孩子的榜样。
小叔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个小县城的军事基地上班。工作没多久，就与大学的恋爱对象结了婚。
玛娘是小叔的高中同学，读高中时，就暗恋小叔。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复读了一年后，成功上岸。这个时候，玛娘才向小叔表白。玛娘对小叔的爱，一直都没变。
一年后，玛娘生了小孩，小叔升级做了爸。小叔和玛娘因为工作，分居两地，聚少离多。
景程叔读研究生那会，小叔也动过考研的心思，准备了一段时间，可还没上考场，小叔就放弃了。他说，许久没碰英语，现在再学，太难了。他还说，成了家，有了小孩，脑里不是挂着这个就是想着那个，要集中精力比登天还难。
小叔在部队里干的是技术活，事不多，工作并不累，他有大把的空闲时间。小叔从小到大，一路平顺，意志力没有得到锻炼，面对考研的艰难，他没有迎难而上的勇气。那大把空闲时间也因此荒废了。
三
小叔不擅长钻营，二十多年后，还只是一个排长。
工作了二十年，就可以申请退役。玛娘要小叔申请退役。退役后，小叔本可以去政府部门上班，但他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在官场混，所以选择回家陪老婆陪孩子。
小叔用退役打发的钱在县城买地建别墅。在县城安定下来没多久，玛娘怀孕了。四十多岁的小叔，有了第二个孩子。这个时候，大的已经上大学。
景程叔快四十的时候，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景程叔的老婆好不容易才怀上这个孩子。孩子生下来后，他们换了房子。生怕装修材料对孩子有不良影响，新房子只是简单刷了一层腻子灰，家里的家具，全部换成了原木。
景程叔每完成一个工程研发，就有上十万的收入。景程叔不差钱。他买车置房从不手软。
他买了多少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老家，就搞了两栋房：一栋别墅，给大舅爷大舅奶住；一栋四个门面的商品房，建在镇里的开发区，用来出租。
他的车子，几年一换。每次换的车，都比小叔的高档。小叔那辆车，已开了许久，至今没换。
小舅爷现在嘴里说的最多的，就是景程叔。他经常来小叔家玩，但他总是有意无意在小叔面前说景程叔如何好如何优秀。
小叔输了吗？他现在守着老婆孩子，还能兼顾奶奶，一家人在一起纵享天伦之乐，还有一笔不菲的退休工资，不愁吃不愁穿。乐意时，喊三五个好友一起聚聚，打打牌，聊聊天。
景程叔事业风光，可与老婆聚少离多，疫情还没爆发的时候，老婆就带着孩子在美国进修学习。家里的的爸妈，也很少有时间陪伴。大舅爷和大舅奶两个人住一栋那么大的别墅，未免有点空荡。
好与坏，不是我们外人说了算，只要各自喜欢，就无所谓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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