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看到女主唱后面，埋在鼓中的那个人，那一刻，为他取名为小栀……
记得那天，看到了白色的栀子花。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我从来都没有想象过它的样子，所以我会那么惊讶，它们是那么干净的乳白，味道是没有妖艳的芬芳，淳淳的。
雨绵绵，我撑着伞在去往艺术学院的路上。
“去哪儿？”一个不知道姓名的熟人问。
“演播厅，那有演出，你不去吗？”我淡淡的问他，那声音就如那个时候的雨一样轻。 我不是有意的，因为我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
“我还有事，就不去了。玩的开心啊！”
我点头，对他表示谢意。
“你的伞很特别。”他叫住我。我回头，看见露出两颗小虎牙，很干净的笑，接着说，“很漂亮。”
七点的时候，准时坐在演播厅最后一排最左边的位置。台上的幕还没有拉开，遮住了里面的人。我在猜想这个乐队会是什么样的姿态。幕布上的影子让我看清楚了他们的轮廓，长头发，但不知是男是女。
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在看任何乐队的演出都只是听而不去看，即使我本身就在演出现场。
我低着头，看我的脚趾，很投入，就像在看守我的脚不要被蚊子吻到那般认真。我竖着耳朵，听着台上台下的每一个细节，用心感受属于我的那一部分声音。
他们并不娴熟，我在心底祝福他们成功。女主唱的嗓音浑厚有力，是我所喜欢的声音。可是还没唱多久，她就问了一句，“你们好吗？”很难听的一句话，很做作。我听到我旁边有人在回答，“不好。”……
音乐彻底停止，我抬头，舞台上的轻烟缭绕着他们，灯光混在里面，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结束了。我看到女主唱后面，埋在鼓中的那个人，那一刻，为他取名为小栀
……
“小栀，你为什么总是不笑呢？你很不开心吗？”
“小栀，你笑一笑好吗？”
“小栀，小栀，你讨厌我，所以才不笑，对吗？”
我跟在小栀后面，嘴巴一刻也不停的追问。
“我不讨厌你。”他突然转过身，认真的对我说。我的头撞到他的下巴，有点疼。“不要叫我小栀，我有名字，我叫格子，叫我格子。”
“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叫你小栀。小栀，小栀，小栀，小栀。”最后一声我叫的特别响，他用手堵住我的嘴巴。
“小栀，你笑了。”我挣脱他的手，笑呵呵的看着他，“小栀，你终于笑了。“
小栀笑了，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在灯光的照射下，我看到他洁白的牙齿，浅浅的酒窝。用手机拍下他的笑脸，取名为“小栀笑了”。
2
小栀仍然站在门口，动也不动。他大概看到我的眼泪流到高脚杯里面，混着酒水流进我的胃里，一时之间我竟忘记了它的味道……
我在一棵梧桐树下打电话给我旧时的同桌，我说，“木易，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他是个鼓手，高高的个子，清清瘦瘦，有栀子花一样干净的脸，在舞台的缭绕烟雾中我找到他。”
可是，我回头的时候，在另一棵梧桐下面，一个卷发女孩环着小栀的脖子，踮着脚吻了他。我看不到他看我的眼神，但我确定他在看着我。我对着手机大声喊，“可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
眼泪拼命的向下流，顺着脸颊流到我的下巴，因为我的奔跑，它们也随着飞到了风中。我听到我身后同样奔跑的脚步声，我停下来，它就消失了，我接着跑，它又出现了。我以为是我的幻觉，于是停下回头。却看见小栀在几米以外的地方。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似乎散发出栀子花的味道。
我确定我舍不得转身跑掉，就像我舍不得让那些栀子花消失在我的视线一样。他就那么看着我，面无表情，眼神却万般复杂。
仅仅是几米的距离，却让我和他都难以向前，不知道为什么。
“格子，你干吗跟着我？”
“怎么不叫小栀了，我喜欢这个名字。”
“可是我不喜欢了。”
“是真的吗？”
“是的。”
“为什么？”
我转过身，走向了梧桐深处。仍然可以听到小栀的脚步声，不急不缓。我在想，就让他那么跟着吧！可还是忍不住停下转身。仍然是那个距离，难道就不能不要那个距离吗？
“不要跟着我了。”我坚定的说。
“叫我小栀，我就不跟着。”他仍然面无表情。
“格子。”
“小栀。”
“格子。”
“小栀。”
“格子，格子，格子……”
两个人像在打架，都那么固执。
我转身奔跑，跑到“时光机”门口。推门，奔吧台，举起高脚杯，喝下不知名字的酒，调酒师哑然，客人无语，小栀站在门口。
“威士忌。”
“不要给她。”
“威士忌。”
“不要给她。”
“我说我要杯威士忌，你干吗听他的？”我生气的对着调酒师。
小栀仍然站在门口，动也不动。他大概看到我的眼泪流到高脚杯里面，混着酒水流进我的胃里，一时之间我竟忘记了它的味道……
“叫我小栀。”
“不要。”
“叫我小栀。”
“不要。”
“叫我小栀，你听到没有？我让你叫我小栀。”他扳着我的肩膀拼命的摇，我的脖子好象要断掉了一样。
“不叫，不叫，不叫。”我嘶声力竭的喊。
两个半醉半醒的人，在大街上争吵着别人听不懂的问题。路人在看，他们在笑。
“我再说一遍，叫—我—小—栀。”他捏着我的下巴狠狠的说。
“不叫，我就是不叫。我再告诉你一次，我不叫就不叫。”我甩开他的手。
3
“这里的花不卖，很抱歉。”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我卒不及防。
在我电脑旁边，一夜之间出现了好多的栀子花。它们好象在对我笑，我好象看到了小栀的脸。
“时光机”的那个晚上，我爱上了小栀，我发誓我是真的爱上了小栀。可是他让我叫他小栀，我却偏不去叫。他捏我的下巴，虽然有点疼但不痛，我宁愿他那么捏着。就像忠诚的丈夫发现自己的妻子有了外遇一样愤怒时发出的力道，有点疼但不痛。他想狠狠的惩罚她，可他却不忍心。
小栀的栀子花每天都会按时送到，但我只在楼上目睹楼下的一切。捧着栀子花的小栀在大门出现，他善良的同班同学小心的接过，然后面带笑容的转身向回走，消失在我的视线。几分钟后，出现在我的门口。我对她说谢谢。她问，“你不下去看看他吗？”
我笑而不答，回到窗口，看小栀轻轻的转身消失。
栀子花的芬芳充满着整个房间，室友门陶醉其中。我发现房间的味道愈发浓烈，以致我再也不想在里面呆下去。闻久了一个味道，是不是厌烦了？于是发短信给小栀“不要再送了，我真的不需要，格子。”他没有回复短信，我以为他怎么怎么想了，就想明白了。可是我觉得我并没有以为出个所以然，也就不了了之……
栀子花的味道渐渐淡去。
某个早晨，阳光将我刺醒。睁开眼睛发现我的电脑旁边空空如也。小如说那些花已经好久没有换了，再不丢掉会烂的。
于是没有了香气。
小如买来栀子味道的清新剂，可是味道却与小栀的栀子花相差很远。
“格子，你的栀子花在哪里买的？”我发过短信。
“学院路99号5—2—1 公寓。”
“开玩笑。快告诉我在哪里买的？”
“横滨路栀子坊。”
“那么远？”
“对啊，你看我每天那么辛苦去那么远买花给你。”
“你自找的，我又没逼你。”
我确实没有想到小栀会每天跑那么远去买花。我坐了公交，换了几次车，才找到了那个横滨路的栀子坊。
里面都是栀子花，别无他花。淳香的味道，干净的颜色。我进去，看不到店主。每一个花瓶都是那么精致但朴素。捏来一朵放在鼻前，仿佛又看到小栀的脸。
“这里的花不卖，很抱歉。”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我卒不及防。
“小栀？”我瞪大眼睛，半张着嘴巴。像个傻子一样呆呆的看着他。并且第二次看到小栀的笑，又看到他洁白的牙齿和浅浅的酒窝。
于是我知道了这里是小栀的家，这本是客厅，为了栀子坊，他把他的客厅给“毁“了。
小栀的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所以他会很少笑。
“小栀，答应我，永远都开心，好不好？”我依偎着他。我喜欢我的头抵着他的下巴。
“你叫我小栀，我就会开心。”
栀子深处是小栀的鼓。他坐到里面，拿起鼓槌，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纪念，可为了纪念什么我却不知道。我也不想去问，所以我沉默。只是我知道，我再也没有看到那个卷发的女孩。他曾经轻描淡写的讲过，她喜欢他但他不喜欢她。
4
厅堂里面，小栀提着洒水壶，迎着阳光对我笑，他说，“鼓手当年做错一件事情，就是不该抱着自己不爱的人亵渎他的爱情。对不起！”
许多年以后的现在，我在网上无意间发现了那个名为“栀子坊”的BLOG。心里有种莫名的激动，这个名字那么熟悉的刻在我的生命中。
我握着鼠标的手开始轻微的颤抖，点击的那一瞬有如电流窜边周身一般嗖然。“这一切，都为了纪念。”
我看见我的小栀在栀子花海的鼓中，操着鼓槌对我微笑。他说，“傻丫头，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可是我明明在几年前的那个晚上，看见小栀在我们的栀子坊和另一个女孩缠绵。我跑出去的时候他没有追出来，我在隔街的梧桐下面，对着里面的人说，“小栀再见。”
于是我离开了那个城市，回到了我的家。我不在乎我是否有本科的学位，我只在乎我的爱情是否完满，然而小栀给我失望。事实证明没有学位我依然是个出色的人。
我站在西安的城墙上眺望，看不到开满栀子的花坊，看到的是古色古香的厅堂。厅堂里面，小栀提着洒水壶，迎着阳光对我笑，他说，“鼓手当年做错一件事情，就是不该抱着自己不爱的人亵渎他的爱情。对不起！”
可是我的身边已经有了为我撑伞种花的人，只是他的名字不叫小栀。
小栀，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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