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故事086
晋国公子重耳，自周襄王八年流亡齐国，到襄王十四年，前后在齐国已经逗留了七年。在此期间，齐桓公因病去世，五个儿子拼命争夺君位，斗得你死我活，国内大乱，好不容易齐孝公继位，政局稍有安定，又改变了桓公执政时的策略，转而与楚国结盟，敌对宋国，外交纷乱多事，齐国威信逐渐丧失殆尽，中原诸侯多与齐国不和。
赵衰等人私下议论说：“我们这些人投奔齐国，本打算凭借霸主之力，看准时机回到晋国，帮助公子重耳执掌社稷。如今齐侯失去霸业，中原诸侯分崩离析，不再唯齐国马首是瞻。显而易见，齐国已经没有能力扶助公子了。不如我们去投奔其他国家，另做打算。”于是众人约好一起去见公子重耳，想跟他谈谈这件事。然而，重耳溺爱年轻貌美的妻子齐姜，朝夕作乐，根本不理外面的事。众人等候了十天，也没能见到他的面。
魏犨恼怒地说：“我们原以为公子会有所作为，所以不辞劳苦，鞍前马后，追随他游历四方。如今日月如梭，转眼留在齐国已有七年，他居然苟且偷安，意志涣散。我们一连等了十天还不能见他一面，怎么能成就大事呢？”
狐偃低声说：“这里不是聚众商谈的地方，大家都跟我来。”于是一行人出了东门，又向外走了一里多路，到了一个叫做桑阴的地方。一眼望去，静悄悄伫立着一片茂密的桑林，枝繁叶茂，绿荫重重，浓密的树冠把日光遮挡得严严实实。赵衰等九人，围成一圈儿席地而坐。
赵衰问：“狐偃你有什么计策？”
狐偃说：“要让公子出行，我有办法。我们商量妥当之后，打点好行装，等公子一出来，就假装请他到郊外去打猎，只要他出了齐国都城，大家就齐心协力，劫持他上路。只是不知道这次出奔，我们要投靠哪个国家？”
赵衰说：“宋国正在图谋称霸，国君又是个爱慕虚名的人，何不前去投靠宋国？如果不顺利，我们还可以去秦国、楚国，总能找到一个愿意帮助我们的。”
狐偃说：“我和宋国的公孙司马是旧相识，有点交情，先去宋国看看情况吧。”众人商议了许久才各自散去。原以为这个地方偏僻幽暗，谈话无人察觉，谁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姜氏的十来个婢女正趴在树上采桑，看见赵衰、狐偃等人走过来坐到树下议事，都停下手中动作，屏声静气，侧耳倾听，把他们说的话一五一十全记了下来。回宫后，如此这般，讲述给姜氏听。
姜氏听完，眉头一皱，喝道：“哪有这样的话，不要乱说！”立刻命人把这十几个采桑的婢女关进一个废弃不用的房间，到了夜半时分，全部杀掉，没有留下活口。
姜氏在公子重耳身边守候，等他一起床，就告诉他说：“公子的手下们商议说，想让公子离开这里，投奔他国。我有几个养蚕的婢女听到了他们的密谋。我恐怕这些婢女泄露机密，届时会有人前来阻拦，昨晚把她们都除掉了。公子应当尽快计划好行程。”
重耳说：“我现在生活安定快乐，已别无他求，只愿在此终老，绝不去其他国家了。”
姜氏说：“自从公子流亡在外，晋国真是国无宁日。夷吾无道，出师不利，身遭侮辱，百姓不喜欢他，邻国不亲近他，这是上天给你创造的有利形势呀。公子此行，一定能执掌晋国社稷，千万不要犹豫迟疑！”重耳迷恋着姜氏，仍然没有答应离开齐国。
第二天清早，赵衰、狐偃、臼季、魏犨四个人站在宫门外，托人通报传话，请公子到郊外去打猎。重耳继续躺着，没有起床，派宫中侍者回话说：“公子身体不舒服，尚未梳洗，不能去打猎。”齐姜知道后，赶快叫人把狐偃单独召入宫中，屏退左右侍从，问明他们的来意。
狐偃说：“公子以前在翟国的时候，每天都驾车骑马，猎狐捕兔。如今在齐国，很久没有出去打猎了，我怕他四肢懒惰，所以过来请他出去活动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姜氏微笑着说：“你们这次出去打猎，是去宋国呢？还是秦国、楚国呢？”
狐偃大吃一惊，心中怦怦直跳，但脸上丝毫不敢露出惊慌的神色，镇定地说：“出去打一次猎，哪里需要走这么远呢？”
姜氏说：“你们想要劫持公子，带着他一起逃离齐国的计划，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不用对我隐瞒。我昨夜也曾苦苦劝说公子，可惜他执意不肯听从。今天晚上，我会设宴灌醉公子，你们就用车载着他连夜出城。这件事就办妥了。”
狐偃马上顿首叩拜，感激地说：“夫人愿意割舍儿女私情，成就公子的功业，这种贤德真是千古少有！”狐偃辞别出宫后，把姜氏的话告知赵衰等人。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把车辆、马匹、随从、武器、干粮等，一一收拾妥当，赵衰、狐毛等人先押送马车行李到郊外等候，只留狐偃、魏犨、颠颉三人驾着两辆小车潜伏在宫门旁边，专等姜氏送来消息，以便见机行事。
这天晚上，姜氏在宫中大摆宴席，和公子重耳一起喝酒。重耳问：“好端端地，你为什么突然请我喝酒呢？”
姜氏说：“我知道公子有行走四方的志向，特意为您斟酒饯行。”
重耳说：“人生如白驹过隙，如果可以怡然自得，何必还要另作他求？”
姜氏说：“贪色纵欲，苟且偷安，这不是大丈夫应该做的事。您手下的人都是忠良，苦心为您谋划，您一定要听他们的！”重耳顿时勃然变色，放下酒杯，不肯再喝。
姜氏一看，改口说道：“您真的不想走吗？不会是骗我吧？”
重耳说：“我不走。谁骗你！”
姜氏立刻笑靥如花，举杯又说：“走，是实现公子的志向；不走，是公子对我的一片情义。这酒原本是为公子践行的，现在用来祝贺公子能留下来。就让我们一醉方休吧。”重耳喜形于色，夫妇二人推杯换盏，越喝越高兴，侍女们唱歌跳舞助兴，不断给他们进酒。
重耳早已不胜酒力，姜氏和侍女们又再三催着他举杯，重耳不觉酩酊大醉，倒在酒席上。姜氏用轻软的被子小心地盖在他身上，派人叫来狐偃。狐偃知道公子已经醉了，急忙领着魏犨、颠颉一起进宫，把他连人带铺盖一起抬出了宫门，先在马车上厚厚地铺了几层被褥，布置妥帖了，才把昏睡的重耳安顿到车上。狐偃向姜氏行礼告辞。黑暗中，姜氏凝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影，不觉泪流满面。
狐偃等人赶着两辆小车，在夜色的掩映下离开了齐国都城，与赵衰等人会合，连夜驱车奔驰。大约走了五六十里，只听到四边响起鸡叫声，东方微白。重耳在车上翻了个身，呼唤宫女拿水来解渴。这时，狐偃正手持缰绳，在一旁听到了，接口道：“要喝水得等到天亮。”
重耳闭着眼睛，感觉摇摇晃晃，很是不安，又说：“那就扶我下床吧。”
狐偃说：“这不是床，是车。”
重耳吃了一惊，张开眼睛问：“你是谁？”
回答说：“狐偃。”
重耳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被手下这帮人算计了，气得把被子一推，坐起来大骂狐偃：“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带着我出城，想要干什么？”
狐偃说：“我们要把晋国送给公子。”
重耳说：“还没得到晋国，先丢了齐国，我不想走！”
狐偃就骗他说：“现在齐国已在百里开外了。齐侯知道公子逃跑，一定会派兵来追，回不去了。”
重耳勃然大怒，看见魏犨持戈在身旁护卫，一把夺下他的戈来刺狐偃，狐偃急忙跳下车躲避，重耳也随即下车，持戈追赶。赵衰、臼季、狐射姑、介子推等人见势不妙，一齐过去劝解。
重耳把戈扔到地上，恨恨不已。狐偃叩首请罪道：“杀了狐偃以成就公子，狐偃虽死犹生！”
重耳说：“此行如果成功就算了，如果一无所成，我一定要吃了你的肉！”
狐偃笑着答道：“如果大事未成，狐偃不知道会死在何处，哪里还能给你吃肉呢？如果您能执掌晋国社稷，那就日日钟鸣鼎食，享受山珍海味，我的肉又腥又臊，更不必吃了。”
赵衰等人一起上前说道：“我们以为公子胸怀大志，所以才抛家弃子，千里迢迢，追随您四处奔走。我们日夜盼望您建功立业，名垂千古。如今晋君无道，晋国人谁不愿意拥戴公子做国君呢？但是公子自己如果不想方设法回晋国，又有谁会来齐国迎接您回去呢？今天的事，其实是我们几个共同商议决定的，并不是狐偃一个人的主意，公子不要错怪他了。”
魏犨也厉声说道：“大丈夫应当努力建功立业，名垂后世。怎奈您眷恋儿女之情，贪图安逸生活，不思进取，白白耽误了这一生的大计！”
重耳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事已至此，我听从诸位的话。”
狐毛拿来干粮，介子推捧着水壶递上前，重耳等人饱餐了一顿。壶叔割草喂马，重新套上车辕，一行人驾马出发，踏上了漫漫归国路。
改编自《东周列国志》、《左传》等，原创作品，持续推出，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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