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一株橘子树,小小的,养了十几年也不见开花。
她有一株橘子树,是他还在的时候,他种下的。
她和他曾一起坐在阳台凉凉的石凳上,看外头的热闹和冷清,看人来人往,橘子树在旁。
他说,再过几年他就退休了。要带她回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一起种菜,养羊。
那时候风很温暖,鼻息间游走的空气很温暖,就连在太阳下的竹制晾衣杆也很温暖。
她也以为,未来会是他描述的模样。他们会一起过上琐碎而温吞的日子。
可后来,后来他突然离开。突然到,她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只有惊慌和痛楚交集的哭嚎。
她一直哭啊哭啊,哭到睡着。梦里,风是凉的,眼里的雾气是凉的,就连他的指尖也是凉的。
她做了一个漫长混沌且灰蒙蒙的梦,梦醒来,他就只剩下凉凉的石块和血红色的碑文。
不,他还有一株橘子树。可她不敢回去,一回去就要想起他。
橘子树叶晃呀晃,但是再也没有人坐在它身旁说话。
春天到了橘子树该发芽,可是再也没有人把它浇灌。
橘子树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们一起坐在它身旁吃饭,他总把肉往她碗里夹;梦里她还在生气,却还是做了他喜欢的油炸豆腐干;梦里他心疼她劳累,为她洗衣;梦里他们从相识谈起,谈到嘴角带笑,神情温柔;梦里橘子树出芽落叶,一如既往。
橘子树感到身子有些湿润蔓延开来,凉意让它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看见她仿佛苍老了好多的面容。
她看见她的橘子树枯叶落了满盆,仿佛脆弱得不堪一触。她落下泪来。
她还是回来了。
她只有这株橘子树了。
她为它换了一个新盆子,陶土做的,上面写着几行她看不懂的诗,但她觉得这个盆子很好看。
她每天为它浇水,松土,坐在在它旁边发呆。
橘子树感受到一种执着的力量在呼唤,它用尽全力,吸收着周围的养分,直到脱力。
她好高兴啊,她的橘子树又开始发芽了,这是他在陪伴她。
即使有孩子们的宽慰,她也还是想要他啊。
风儿送来橘子树特有的气息。
她看着慢慢慢慢落下去的太阳,感到安宁和恍然:天气转暖了。
她一个人坐在阳台,吃着油炸豆腐干,白粥是凉凉的,有点稠,叫人喝了清爽。
日子就这样下去好了。
橘子树这样想,它的叶子晃呀晃。
她临时有事,要回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再过几年,就把橘子树一起搬下去住吧。她想。
她把给橘子树浇水的任务交给了她的小孙子,她说得很认真。小孙子懵懂地点了点头,就去玩他的小汽车。
橘子树觉得它又要开始做梦了。它的身子变得很轻很轻,变得很脆很脆。小孙子只在最开始的几天来过,给它时少时多的水。
她怎么还不回来呢?
她还是没有回来。
风似乎比平时更大了,“咔嚓”,它觉得身子一轻,坠落到地上,划过盆上的字。它有些看清了。
她看见新长出的叶落了满盆。
这次,不管她再怎样浇水,她的橘子树都没有力气从梦里醒来了。
她好像回到那个触摸他冰凉指尖的混沌的梦了。
或许她从未从梦中醒来。
小孙子看着落泪的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为了一株植物而伤心。
有凉凉的风吹过,扫去些许盆上的尘土。
小孙子睁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辨认着盆上的字——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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