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大家一般都会午休一会儿,时间不长,但很必要,小憩片刻足矣。员工宿舍有点距离,来回得一刻钟。所以大家都趴桌子上睡。除了厨房老大,他开车回自己租的房子。
有一年我骑车去桂林,中午在路边的小餐馆吃饭,也是趴餐桌上午休,睡了半小时,然后从下午一直骑到晚上9点。饭桌上午休是一件美妙的事——吃饱就睡。
黄经理在自己的办公室午休,但他好像不怎么午休,在电脑上打游戏。他是一个游戏沉迷者。我本希望能在这块与他拉近点距离,可他玩的都是低龄游戏:泡泡球,跳舞和卡丁车一类。
蔡彤一般在吧台后面和小怡一起。那张狭长的桌子上还趴着漂亮的瑶瑶。好想好想挤她们中间睡。
晚上才是火锅店真正赚钱的时候。晓宁告诉我,二楼的包厢常来一些“大人物”:公仆,商人,穿制服的——这家店的背景不简单。
我向晓宁了解这家店的老板,她知道的也不算多,说一共有3个老板,一个很胖,50来岁,只见过一次。一个健壮,40岁,脾气暴躁,生意不好时就会来训人。一个30不到,有点痴呆,只听彤姐提过,至今未露面。
下午5点晚餐,按钟点应该算下午茶。
晚上7点多钟时,我发现这家店的员工并非黄经理说的“大家都挺好”。
当时我正拿着单子去厨房,还没到地哩过道,听见“啪嗒”一声清脆的碗碎声。我继续走去,看见地哩部的小孩杵在那儿一动不动,脚下是碎碗渣和汤水。他的手上沾着一团鸡蛋花,冒着热气,汤水从袖口滴下。他低着头,一脸委屈。胖子像没事人一样将别的菜继续摆上托盘。一个矮壮的三十几岁男人怒气冲冲地从厨房出来,看了地上的三鲜汤,向小孩儿斥责道:“搞什么你!”说完他边走边朝厨房喊:“三鲜汤一碗!”他经过胖子时横了一眼。这位就是厨房老大(厨师长)。他报完菜后,厨房传来一声“哐!”,那是某个厨子在用锅勺敲锅抗议。
我对刚才那碗汤有了一点猜想,但不愿多管闲事。我穿过两个地哩,走去厨房。经过糕点房时,看见唐枫正站在烤箱前,满头大汗。她看见我,冲我香甜一笑,一如从她手中烤出的糕点。进了厨房,气味马上变得油腻呛鼻,美好的心情转为烦躁。我把菜单子交给老大,老大冲三个炒菜的厨子粗野的大声咆哮,分配炒菜任务。他个子不高,最多172,嗓门却很大,可能当过兵,做过炊事班班长。他看了我一眼,接过单子,说:“以后给胖子和小孩就可以,没事不要进这里。”
转身回来,唐枫站在糕点房口,趁我走过,抢来将一颗葡萄大小的蛋糕塞进我嘴里……我的心一阵暖……
从胖子身旁的桌子拿过托盘上时,我盯着他,说:“你叫什么?”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毛庆礼。”另个小孩看起来恢复了正常,呆滞的眼睛叹息着。
在大堂,我趁着上菜的间隙问晓宁:“那两个地哩怎么回事?”
“又闹起来了?刚才碗摔了是吧?唉,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对毛庆礼的第一印象完全错了。他非但不会为朋友挡刀,可能还会捅刀子。我也在工作环境中遭遇过霸凌,只是没给对方第二次机会,第一次的反击就让对方这辈子记住了我。这是对付霸凌最有效的方式。
晓宁又说道:“这里有几个人还不错,比如昨天那个刘栋。”
“听你意思这小店儿水还挺深的……”
“你会知道的……”对别的人,晓宁倒是没说什么。
晚上瑶瑶把一道菜上错了,被黄经理说了一顿。上错菜的情况不多见。多数顾客会提醒服务员上错了,但有的顾客明知上错了也一声不吭,照吃不误。遇到这种,服务员按理要被扣钱。黄经理比较好,除非多次犯错,不会为难大家,顶多狠狠骂一顿。他也是从服务员一步步做起来的,知道体恤下属。
黄经理晚上有时在二楼包厢招待VIP,他其貌不扬,嘴巴能说会道,懂得讨好客人。谁有这张嘴,谁就是餐馆的主心骨。
9点以后没多少客人来了,我和晓宁一起收拾一张桌子,闲聊。
我说:“二楼累一楼累?”
“当然二楼。吧台顶头有送菜电梯,人又不能上,还是要跑上跑下。包厢里有的客人比较麻烦。有一次瑶瑶被两个喝醉的客人灌酒,乱摸,一桌人看着笑……后来哭了一晚上……”
我一阵心酸,说:“那就尽量不要安排女孩子去二楼呗。”
“包厢也有它的好。大菜和好酒点得多,有个人提成。虽然辛苦,大家还都愿意往二楼跑。不过,那次以后瑶瑶不愿去了……以后你去了二楼就知道了,使劲推销,运气好的时候一个月能多赚三四百呢!不过客人比较吃漂亮女孩子那一套……”说罢晓宁笑笑,意思是那经验都从自己身上总结来的。她又顿了顿,说:“其实,还有一个包厢……算了,那不是我们去的,我还是不要瞎说……”
那个神秘的包厢,她迟早还是会说,我转而问道:“这个瑶瑶,有男朋友吗?”我知道一定有,只是想知道是哪一类的货色。
“你喜欢她啊?死了这份心吧。”晓宁平静的说,仿佛早已料到我会有此一问,“她男人是道上的,比她大11岁。我们这之前有一个服务员叫周小飞,平日和瑶瑶有说有笑,上星期五被瑶瑶男人看见,晚上就挨了一顿揍,两只眼都青了,鼻梁都碎了。他前天离开也和这事有关。”
“瑶瑶被二楼的人非礼,她男朋友怎么没帮她出头?”
“省省吧,当时那桌子是什么人,惹得起吗?他躲都躲不及。而且我猜瑶瑶压根都没说。她和她男人不是一般那种男女朋友,谁知道怎么认识的……”晓宁说这些的时候变得老成世故,仿佛已看透了世道人心,对什么都习以为常。这种态度我在父亲身上也看到过,那年他的小炼钢厂倒闭,故交们纷纷在大年初一借拜年来讨债……晓宁又总结般说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些包厢里发生的事情可多了,刚开张一个星期,几个便衣闯进一个包厢抓人,把一个女人的脸都抽肿了,吓死人。其中两个便衣后来经常来吃饭,据说成了二老板朋友。”
晓宁的料真不少。我问道:“这家店也没开多久吧?事还不少。”
“今天刚满一个月。这三个老板以前在市里开餐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把店盘了出去,来了这儿。彤姐以前就跟他们,也一起来了。你可别看彤姐和和气气的,她可不简单……”
说着来了一桌客人,晓宁说了声“我先忙去了”。瑶瑶在不远处擦桌子,她的头发随着摇摆,雪白的脖颈若隐若现。一想到她还要做迎宾,皮肤也会和蔡彤一样晒黑,我就心疼。我想过去和她一起擦桌子,想到她那个地痞男友,犹豫了。
这时,黄经理在办公室门口喊了我一声。我停下手中的活,走过去。他把我叫进办公室,说:“小李,会弄电脑吗?”我说会一点点。他把电脑转向我,说:“你看,游戏进不去了,重启也没用……”客人一少下来他就跑回办公室打游戏,惜时如金。我把他的游戏卸载了,重新下载安装,问题解决。有些人玩了很多年电脑游戏,仍然是个电脑盲。
“对了,你能喝酒吗?”他又问。我还是说会一点点。他告诉我等会有开张一个月聚餐,一起喝一点。大老板要来,应该要发红包。说我运气好,工作第一天就有红包拿。我好奇地问,“有多少?”“怎么也有一两百吧。”他说。
9点半的时候,大堂只剩下两桌客人。二楼包厢应该要多些,此起彼伏的划拳声和放浪的笑声一楼都听得见。几个服务员清理饭桌,扫地,拖地。两个同事准备两张大桌子的火锅,待会聚餐用。
生意闲下来,我的烟瘾就再也憋不住,胸口痒得难受。我将拖把和水桶搁在一边,对晓宁说:“去抽支烟,有事喊我。”
我经过闷闷不乐的两个地哩,硝烟淡去的厨房,出了后门。2个厨师正在外面抽烟。
那个胖胖的厨师见了我,客气地甩来一支烟,说:“怎么样,还习惯吧?”另一个厨师低头按手机,嘶哑地抽笑着。他两侧的头发搭住了耳朵,作为一个厨师来说,太长了。因此我猜想他的手艺一定不错,敢坏规矩的一般都有两把刷子。
我说:“还好,平时都这样吗?”
“平时都这样就完了……那就完了,南哥,是不是啊?”他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低头玩手机的长发南哥。
“那就完了……”南哥吐出一口烟,重复道:“二老板非要把我们都撕了丢火锅。”他口音怪异,应该是来自某个偏僻的山沟沟。
胖厨师说:“正常的时候起码比今天多一半。节假日起码两倍。不过今天星期二,人少点就少点。你们前面忙的怎么样了?”
“还有两桌,二楼不知道。”吸了几口烟后,我的头发晕——憋太久了。
“二楼的就别管了!点老猪肉的只有那两伙人,告诉你,起码11点!”
“老猪肉?”我疑惑不解。猪肉是不能涮火锅的,因为猪肉绦虫。
我刚准备说,只见南哥用胳膊肘捅了胖厨师的肚子,怒气冲冲地说:“乱说什么你!这种话你也敢讲出去!老大知道了抽死你!”
“好好好,我错了……说漏嘴了。”胖厨师连忙认错。
大有蹊跷!
“不好意思,这位是南哥,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大哥你?”我打算和胖厨师熟络起来,找机会套话。
“叫我冬哥。一个南,一个“东”,好记吧。”
“嗯,冬哥,请多多关照!”
“快去看看前面好了没有,你们做事磨磨唧唧的!好了我们要炒自己人的菜。”南哥抬了一下头,突然折断了,马上又耷拉下去。
我弹了烟头,回大堂去。经过厨房时,见老大在炒菜,年轻的配菜师傅和另一个厨子在一旁看着。两个阿姨像流水线一样在洗碗。还一个阿姨不在。经过糕点房,没人。看来要开饭了。我们晚饭时间在5点,那时还不饿,现在饿的心慌。
进了大堂,我远远的就看到一个肥胖的男人和一个魁梧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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