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的汽车,神秘的会所,和天王同台演唱的机会,一切如梦似幻,一切却又如此现实。概念上的华丽掩盖不住真实背后的荒凉。何东像一只被抛向天空的玩偶,可以看见太阳,看见蓝天白云,看见欢笑的人群,却依旧是要落入人家的掌心。经历了这一切何东并没有幸福感。
阮献计不再笑容满脸,他严肃起来,他的脸就变得就好像一只猴子,满脸的皱纹都聚集了起来,他告诉何东,公司对他并不满意,因为他几乎搞砸了所有的事情,在会见牛天王的时候,他错过了本该说的广告词,使公司蒙受了经济损失;之后在音乐会现场,他没有等待工作人员把话筒调试好,硬要演唱,导致鼓手离开位置,造成现场事故;本来暖场音乐就算没有何东的演唱都无所谓,公司只不过是想包装他一下,加了个项,却没想何东把声乐老师一个月的辛苦训练全抛在脑后,用“野路子”来唱歌,牛天王方的经纪人公司觉得用这样一个不懂唱歌的人来暖场十分不妥,破坏了整场演唱会的气氛,“幸亏演唱会开始进场秩序有点乱,没多少人关注舞台!”他们说。
自由自在惯了的何东,人生第二次产生了严重的焦虑,第一次是在父亲出走母亲离世那时,那一刻他感受到了生命的虚无,但是他跑到了孙莉身边,那场暴风雨让一切都过去了。这一次他无人倾诉,他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也许……也许自己一直就不会唱歌?连他的记忆都虚无了:那天红苹果酒吧的疯狂也许不是因为自己唱歌唱得好,是孙莉火辣的脱衣舞;孙莉也许也不是欣赏他的歌唱得好,只是没有伴侣的岁月里需要一只小白脸。也许自己的信心一直就是一种幻觉,没有人为他疯狂过,他的错觉只是因为他经历了那些时代,机缘巧合罢了。
秋天就这样匆匆地来到了,广播里说,今年夏天受到副热带高压的影响天气特别炎热,省城出现了热死人的现象,有一个肥胖的中学老师,在补课的课堂就倒下去了,有个抗洪的干部,在大堤上睡着就再也没有醒来,有个企业家开会的时候会议室空调坏了,一气之下就没了……广播里说,秋老虎还要来,请广大市民做好防暑降温的准备。人就是这样脆弱,很多人就是一个季节都会无法度过。
天气稍微凉快了一点点,整个城市就像个建筑工地了,到处在修马路,造立交桥,有些老厂区宿舍区门口被贴了大大的拆字。
夜晚何东就像个夜游神,骑着他的摩托车漫无目的地巡游,看看那熟悉的一切,即将旧貌换新颜,他总有一点怀旧,想记下儿时的场景。何东曾经呆过的拖拉机配件厂,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只有在成堆的建筑垃圾里还能看到一点往日的模样,他甚至能辨认出那些东西都是属于谁的:几根漆成绿色的木片也许是候丝丝用的墨绿色的脸盆架,她曾经用那个脸盆架上的脸盆洗着那只令何东日思夜想的美丽脸庞;那根粗壮的木条也许是隔壁宿舍王大胖子的床架的木梁,他比较胖,床是改造过的,据说用了老家建房子剩下的房梁加工做的,所以特别粗壮,何东印象很深刻是因为:那巨大的木床经常会因为大龄肥胖症青年王胖子的寂寞运动而撞击墙壁,午夜沉闷的“嗵嗵嗵”的声音,石灰就这样缓慢落在何东的手抄小说上,在电筒的光束里形成美丽的云雾……
有时候他也看见一些人举着牌子或者条幅蹲在政府大街上,边上站着没有表情维持秩序的警察。推土机、挖掘机、拖拉机,到了半夜就开进这座变化中的城市。
何东经常骑着摩托到红苹果门口,停着,默默地抽烟,他看着青年男女进进出出,听着里面熟悉的音乐,孙莉竟然还会唱《巴巴爸爸》,“都什么时代了,还唱儿歌”,何东笑了,烟变成烟卷圈圈吐了出来……他静静听着一切,听到午夜,直到酒吧里没有声音,保安开始关掉里面的灯。
他也会看着孙莉开着全身红色的大切诺基(北京213)来到酒吧上班,有时候还带着东城龙哥;有时又是她一个人;有时候她一个人开车过来,过一段时间龙哥坐着小弟的车来到酒吧……
何东就是一个彻底的旁观者,他没有勇气再次踏入酒吧。毕竟那已经是人家的世界了。
直到有一天,拆字出现在何东家小院所在的街道,楼下的老太太老大爷如临大敌,聚集在一起整天开会,有个穿着工服的妇女经常进进出出,有一天她在门口拦住何东,给何东普及政策,告诉何东,这个老工业区太老太旧了,一切都应该变变了……
何东有时候会在五六点的时候一个人骑着摩托到南方商贸大楼下,他把摩托车停在门口,任凭玻璃幕墙的光刺眼地闪烁,他想再次邂逅一次候丝丝,就算她身边有个相貌并不友善的男伴,可惜他再也没有等到她。
他拨了几次阮献计的电话,都是秘书接的,他也没再接到公司和阮献计的电话,也许他们真的好忙,也许他就这样被抛弃了,毕竟他还没签约。人有时候就这样卑微如尘土,他不喜欢那种生活,但是他也不知道还有哪些其他的活法,“也许承认错误,向他低头一切还可以挽回吧,”他想。
有天傍晚,何东突然开始收拾起了行李,为什么收拾行李,要去哪里?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拖出了行李箱,然后开始点数需要带走的东西,何东想他必须要出去走一走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