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

初冬的午后天气依旧阴沉，易林站在医院楼顶的边缘，缓缓闭眼，倾身向前……

意料之中的失重感没有传来，他被人一把拉了回来，易林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瘦弱的男生，微微惊讶道：“苏念？”

叫苏念的男生笑着看向他：“我都还没死，你怎么能死？”

易林一时无语，他和苏念是同学，这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税他活不过20岁。

沉默半晌，苏念突然神秘一笑：“我们去蹦极吧！”

蹦极？苏念疯了吧！有心脏病的人怎么能蹦极？再说自己也恐高，就连这次跳楼都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

易林开口想拒绝，但看到苏念那副期待的神情，又想到他活不过20岁，突然就说不出“不”字。

“去嘛去嘛，我们去高度比较低的，我不能蹦，我就看着你蹦”苏念拈住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有点像撒娇的萨摩。

易林心一软，答应了。

苏念是个实干派，说走就走，但他没有直接去打车，而是先拉着易林去了楼下的外科门诊。

“你爸怎么又打你！”苏念低头给易林上药“下手真狠”

昏暗的房间，满地的酒瓶，空气中弥漫的烟味以及大人们的争吵再次浮现在易林的脑海，他看着苏念认真的脸，笔尖微酸，语气却淡淡：“习惯了”

闻言，苏念微叹一声：“你是捡的吧”

“可能是”

上完药，苏念一秒也没耽误，立马下楼打了辆去A市蹦极景点的出租车。

A市有点远，四小时才到，苏念带着易林兴致冲冲地奔向目的地，结果工作人员告诉他设备还在维修，过几天才会开放。

苏念的笑容僵在脸上。

易林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会这样，算了吧”

“不！我们过几天再来！”苏念拍拍易林的肩，重新笑了笑。

他准备在这边住几天，但一摸裤兜，就愣住了——手机不见了！

这年头没有手机怎么行？钱什么的都在手机里。

苏念暗骂自己一句，带着希望望向易林。

易林面无表情地从口袋掏出昨晚被摔成渣的手机……

华灯初照，警察叔叔也下了班，况且苏念并不打算找警察。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就在这时，易林的肚子很没出息地响了，沉默两秒，苏念爆发出一阵狂笑：“带你吃东西去”

面馆老板是个小伙子，易林站在门口，外面的天已经黑尽，变得阴沉恐怖，里面却灯火通明，透着暖黄色的光，他就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接处，看着苏念在里面和老板交谈。

片刻，老板抬头看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上端着两碗面，他脸上带笑：“吃碗面，暖和一下”

“谢谢！”苏念冲他眨眼，小声说：“免费的！”

易林垂眸看着眼前这碗面，热气腾腾。

一碗热面下肚，从头到脚都是暖的，苏念再次向老板道过谢，跟着易林出了面馆。

两人不出意外地睡了桥洞，桥洞冬暖夏凉，但到了半夜苏念还是被冻醒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旁的易林也冷得发抖。

他们的动作吵醒了一旁的大叔，大叔带着不耐烦朝他们走来，易林下意识抱住头，大叔却只是丢给他们一件棉袄，嘀咕了一句“大冷天的，别冻死了，晦气”便回去继续睡觉了。

“你看，这个世界很温柔的”苏念冲易林笑了笑，又打了一个喷嚏。

易林哆嗦着把棉袄搭在两人身上，闻到了棉袄上的烟草味，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奇迹般的，两人第二天都没感冒，但蹦极要钱，吃饭要钱，于是他们在偌大的A市找起了工作。

临时工不好找，钱也不好挣，累的半死，也才赚那么一点，好在除了吃饭的钱，还能省下一些，攒着蹦极用，不过还是只能睡桥洞。

累了好几天，终于攒够了钱，苏念当机立断，第二天就去蹦极，蹦完就回家，正好那天他生日。

易林一直没搞懂苏念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蹦极，但突然地，他也很想去。

玩这个项目的人很多，好不容易才排到他们，易林穿好装备，站在跳台上，天空和他自杀那天一样阴沉，他回头看向苏念，苏念也在看他，眼里闪着光，只是嘴唇有些乌青。

突然，易林眼皮一跳。

只是瞬间，苏念骤然倒地，女人的尖叫撕裂乌云。

慌乱的人群，救护车的鸣笛声，一切都来得太突然，突然到易林来不及反应，直到苏念被送上救护车，他才恍惚跟上。

小雨淅淅沥沥，空气阴冷潮湿，救护车在公路上疾驰，苏念反握住易林不停颤抖的手，嘴角还带着笑，勾勾手指，轻轻地在他手心写下一行字……

随后，指尖无力垂下，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

易林瞳孔骤缩，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大颗大颗落下，落在苏念手背上，落在寂静无声的冬天……

一年后——

今天是苏念生日，易林径直打车去了A市的蹦极景点，他站在跳台上，冬日午后的阳光懒懒地洒在身上，他微微勾唇，回头看了一眼，随即纵身跃下……

霎时，狂风四起，万籁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