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白虫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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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什么形状的，在白心看来，光是曲折的，像是山脉一样蜿蜒；是尖锐的，像是钢钉一样锐利；是细长的，像是竖直爬在墙壁上的白色虫子，肆无忌惮地蠕动着身躯。

白心不喜欢白色虫子，也不喜欢光。

白心是一个白化病男孩，他的房间里常常遮挡着窗帘，他有一面镜子，他喜欢照镜子，镜子旁边柜子里有五颜六色的假发，他喜欢假扮公主，成为一个美丽的女孩，有时候也喜欢穿上吸血鬼的衣服，藏在衣柜里睡觉。

妈妈很少打扰他，他也没有爸爸。

正午，窗帘中的缝隙在床上爬上一条光滑的白色虫子，虫子很长很大，白心重新扮成公主的模样，手中握着长长的法杖，口中念着咒语，试图将白虫赶走。

每次他都会成功的，因为夜晚终会来临。

他将重新换上吸血鬼的衣服，躲在衣柜里睡觉。

他会做梦，就算躲到衣柜里，仍旧会经历那样的恐怖场景：有一个身影模糊的中年男子，在月光皎洁的晚上，站在他的床边，拿着手枪指向他。那人的脸上在滴着发烫的液体，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液。

“爸爸！”白心大喊了一声，想去抓住那个手枪，似乎要去阻挠什么，可是那手枪却应声而响，一团热气划过他的耳旁并重重击打在床头。

那个男人突然发笑，调转枪头，指向自己的太阳穴，“砰”的一声，血溅四方，并随之轰然倒地。

满脸血迹的白心脸凝固住，伸出的手僵在夜色朦胧又凄冷的半空。

他醒了，并没有十分的害怕，因为那个梦会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无数次想在梦里阻止那个男人的自杀，可惜从未成功过。

打开柜门的时候又重新见到了白色虫子，虫子很长，一直延伸到了门口，当光明填充了门缝，门吱呀一声开了，虫子落到一个矮小的女孩身上，女孩满脸笑意，苍白的脸颊，苍白的发，以及苍白的衣裙。她苍白的模样与白心有几分相似，可白心确认从来没有见过她。

“你是谁！”白心慌张地喊了一声。

“我是光明里的白虫，一条你永远打不败的虫子！”女孩高傲的抬着下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红色的草莓，那颗草莓成了她苍白全身唯一的点缀。“听说你想打败我，你不过只是黑夜里的白虫，永远不可能战胜我！除非你能让这颗摘下的草莓永远活着，我就认同你也有光明里的白虫一般的力量！”

“摘下的草莓不可能永远活着，就像生活中的任何生命都不会永远活着。”白心从未有如此的清醒，他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仿佛在用真理去警示女孩，说服自己。

“不对！我们光明里的白虫就可以！”说着，女孩将草莓交到了白心手上，并在他的额头画了一个圈，白心感到炙热，甚至有些疼痛。“我们本是相同的，只不过我在光明里，你在黑暗里。我希望你也有让草莓永生的能力。”女孩微微笑着，长长的睫毛如同白蝶的羽翼，不停的蒲扇着翅膀，让白心感觉自己回到了梦里。

外面轰隆两声就下雨了，屋内的光线随之隐退，女孩也消失了。

白心也眨巴着自己的白色羽翼，看着手中饱满莹润的草莓，幻想自己也有让它永生的能力。

于是，他一直盯着那颗草莓，妈妈叫他吃饭的时候他也一直小心看管着。直至深夜，那颗草莓都是女孩交给他时的样子。他很开心，决定等天亮，告诉白虫女孩自己也有这样的能力。

可雨没有停，下了整整一天，白心担心自己手中的草莓会枯萎，于是开始找白衣女孩。

他跑去人影匆匆的街道，穿过条条隐秘的小巷，爬去高高的天台，都没有找到一束光亮，也没有找到她。

在白心失望要离开时，发现天台的入口站着妈妈，妈妈的头发是黑色的短发，却有了那么多的银丝，她眼睛红红的，眉头紧紧堆砌，被落雨打湿了睫毛很少煽动翅膀，她的手紧紧捏着拳头，唇齿微张喘着粗气，看到白心的时候拳头才稍稍松了松。

“妈妈！”白心喊着，跑过去抱住妈妈，却被妈妈一巴掌拍向了他的背脊，仿佛一把光明的烙铁紧紧贴上了他的身体，那种妈妈带来的疼痛感，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白心只记得落雨和疼痛，却把草莓落到了天台。

第二天早晨，白心打开柜门，看到了站在光明里的白虫女孩。

“你好我的朋友，我来履行约定了！”白虫女孩白皙的手掌像白心摊开，像是索要东西，白心这才警醒从身上摸了摸才发现草莓已经丢失。

“抱歉，我…我把草莓弄丢了，这次我认输。”白心垂下头，一脸惆怅。

“哈哈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堆满整个房间，光明里的白虫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饱满莹润的草莓，它的形状文理都与他曾经手中的那颗一般模样，白虫女孩告诉他：“黑暗里的白虫男孩，我现在宣布：你同光明里的白虫有着一样的力量，有着让生命永生的能力！”

白心得到这个结果却没有期待的惊喜，“我没有，我没有那个能力，我的父亲去世了，我却不能让他永生。”

“不对，他在你的梦里一直活着，却也一次一次地经历痛苦。”光明里的白虫女孩不再那么高傲，低沉着眼眸，变得慈悲。“你无法忘记，便让他成了永生。可是你忘了，你是黑夜里的白虫男孩，也是黑暗中的光明，我们本同属光明。”

白心沉默着，脑海中浮现一些久未回想的东西：那是一个深夜，狭窄的小路上几乎没有人，白心瘦小的身体躲在街角，看到两个追逐的身影，是一个抢劫犯和警察，抢劫犯抢走了警察的手枪，转身向身后开枪，“砰”的一声，子弹正中头顶，血液四溅，应声倒地。

当白心沉迷回忆时，白虫女孩悄悄向他道别：“期待下次见到你，希望你的永生能力成就更加美好的东西。”

夜晚，妈妈来到白心的房间，坐在床边看着穿着吸血鬼服装，准备进柜子睡觉的白心。

妈妈说今晚要在床边陪他睡觉，白心迟疑了一会走向那个噩梦中的床，他握着妈妈的手，手心里浸满了冷汗。

妈妈问：“那天晚上，他来这里看过你，是不是？”

妈妈口中的他，不会有第二个人，那个离家很久又死去的男人，她的丈夫。她声音有些发颤，又极力去勾画那个讲了许多遍的故事：“你的父亲是个很敬业勇敢的警察，那天他看过你之后，就被歹徒打死了。他是个英勇的人，我们都应该以他为骄傲！”

今夜的星光有些暗淡，白心突然想起那天的夜晚，是的，他的父亲来看过他，气喘吁吁的满身污垢，额前的几滴汗珠滴落在他床边，白心清醒时，父亲已跑走，他跑出去，看到有人在追父亲，是个警察，原来父亲才是那个抢劫犯，他开枪射杀警察的时候，被另外一个警察抢先一步打死了，黑暗中的血液四溅，成了白心永远的噩梦。

可是他没有拆穿妈妈的谎言，他记得白虫女孩告诉他，他是黑暗里的白虫男孩，代表着黑暗中的光明，他有着永生的能力，他决定将永生的痛苦忘掉，转化成美好永远成为妈妈的世界。

“妈妈，我也要像爸爸一样勇敢，保护你！”

窗外的星辰和屋内的光明璀璨了些，把妈妈的眼睛照的晶莹，把妈妈的笑容照的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