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15年8月25日 雨
现在，腰酸背痛，耳朵嗡嗡作响，真想马上躺下。
律师圈子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再大牌的律师，也是从装订卷宗开始做起的！下班时，负责档案管理的张姐还调侃我：“你这是迈出了走向大牌律师的第一步啊！”
是的，我今天一整天的工作就是复印材料，装订卷宗。工作内容简单，却十分的繁琐：每一份卷宗的材料都要按一定的顺序整理，编好页码，打孔装订。档案室空间狭小，我蹲在地上不停地编页码、打孔，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不说，耳朵被打孔机的声音震得发痛！
这些卷宗，大半年前就应该归档了。换而言之，我现在是在给王律师的前一个助理收拾残局。按照事务所的规定：律师每一项业务收入的百分之十，要等到业务卷宗归档后，才能拿到手。也不知我今天整理的这些卷宗值多少钱！
刘烨，王律师的前一个助理，跟娱乐圈那个刘烨同名同姓，春节前转所走了。张姐告诉我：这个刘烨，是国内一所有名的政法大学的硕士研究生，跟着王律师干了三年多，走的时候，律师执业证刚刚拿了一年，却俨然是王律师所带团队的重要成员了。刚来的时候，司法考试还没有通过，但人很能干，业务素质高，人际交往能力强，王律师非常欣赏他。还是助理的时候，就已经把诸如合同文本审查、草拟法律意见书等非诉讼业务交给他做，后来还带着他参加客户的股东会、项目风险评估会等等涉及客户商业秘密的重要会议。“那可真是手把手地带徒弟呢！”张姐一边帮我整理着装订卷宗的线，一边悄悄地跟我说。她是个手脚利索的热心人，退休前在一个基层法院管档案，儿子跟我一样，今年大学毕业，在邻近的城市工作。论年龄，已经算是我的长辈了。但我初来乍到，不知道她的实际年龄，就跟着大家叫她张姐，她哈哈笑：“这所里四十岁的叫我张姐，二十岁的也叫我张姐！”许是看出了我的局促，她又笑眯眯地接着说了一句：“我倒是愿意当一辈子的张姐哦！”我暗暗松了口气：卷宗材料的归档质量由她把关，万一得罪了她，卷宗归不了档，王律师那百分之十的业务收入拿不到手，最后倒霉的还是我！
张姐告诉我：当年，为了让刘烨专心参加司法考试，王律师专门给他放了一周的假，和他一起参加司法考试的另外几个助理羡慕得不得了。他自己也很争气，就在那一年通过了司法考试。拿到职业资格证的那天，刘烨请王律师和其他几个关系较好的律师、行政人员吃了顿饭，张姐当时也在场。“刘烨那天很激动，对王律师说了好多感激的话，我当时感动得不得了，觉得这对师徒真是太难得了！人家都说律师圈子里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但王律师带刘烨，那是真心实意地带，刘烨对王律师，那也是发自肺腑地感激呢！等他拿了律师证，王律师就把自己的一部分业务分给他做，光是这一块收入，一年都不低于二十万呢！刘烨自己都说王律师就是他命里的贵人！谁想到他突然就转所走了呢！还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让别人来收拾！”张姐忿忿的说。
我有些纳闷：“业务卷宗没归档，不是不能办转所手续吗？”
一听这话，张姐一脸的委屈：“别提了！为这事儿我还被王律师好好地凶了一顿呢！”原来：在事务所的业务台账上，刘烨本人的业务并不多，他做的业务一多半是挂在王律师名下的。提出转所申请时，他只把自己名下的业务归了档，对王律师名下的业务，则以“业务尚未完结，不能归档”为由，搁置一旁。适逢王律师正在国外度假，张姐不明就里，就在刘烨转所申请表的“业务档案归档情况”一栏签了“已归档”三个字。等到王律师清理档案时才发现：没有归档的业务，大多数是半年前甚至更早时，就已经结案。本来对刘烨转所就毫无思想准备的王律师十分郁闷，冲着张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张姐委屈地说：“我就是个管档案的，怎么会知道他们哪项业务做完了，哪项业务没做完呢？”
刘烨转去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所，几乎是在他转所的同时，原本与王律师合作得很好的几个客户，便没有再与王律师续约。张姐含含糊糊地告诉我：那几个客户其实是被刘烨带走了，据说律师费还不到原来的一半。但刘烨却因为有了这几个客户，很快就具备了成为那个所合伙人的实力。
说实话，我心里一方面十分羡慕刘烨这样的人：自身条件好，又有人愿意引领他走上专业道路，能够在短短的三年之内，从助理一步一步做到律师，现在又具备了成为合伙人的实力，真可谓是顺风顺水；另一方面，我又有些惶惶不安：王律师在刘烨之后，大半年没有招过助理，凡事亲力亲为，这次若非迫不得已，显然是不会招助理的。有了刘烨这个前车之鉴，他对助理肯定会更加挑剔，更加不信任，再不可能象对待刘烨那样，把自己的业务放心地交给其他人办理。而我该怎么办？自己去开发业务吗？目前，我显然没有这样的能力；参与王律师的业务吗？我倒是愿意，王律师却未必会让我参与。这样一来，劳动合同里提到的“提成工资”，于我而言，岂不是成了水中月镜中花？我真的要揣着1200元过日子了吗？
但是，我很清楚：真正令我惶惶不安的，是王律师对我的态度，而不是钱。对我而言，紧紧巴巴过日子，本来就是一种常态：读大学的时候，姐姐每月给我八百元的生活费，虽然谈不上捉襟见肘，但也绝对说不上宽裕。如果王律师愿意让我参与他的业务，收入的提高自然不成问题；如果他不愿意，我还要继续做他的助理吗？如果不做他的助理，我还能不能给所里的其他律师做助理？还是干脆象姐姐说的那样，重新去找一份更加稳定的工作？
唉，真是郁闷啊！明天还要继续装订卷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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