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江老太从市场里买回来大葱、芹菜和肉，对着上夜班回来的陈老头说道：“今儿上午你就抱小洋啊，悦悦一会儿她妈接回来，我要把陷弄出来。”陈老头抱怨了句：“我刚上完班就让带孩子，把不把我当人啦！”江老太扭过头，冷笑道：“要不你来剁，我抱孩子。”陈老头没再说话，江老太骂了句“孬种”就去了洗手间。出来之后，卷起袖子就去了厨房。乒乒乓乓了一上午，弄了一大盆肉馅。正要犹豫要不要这会儿就包呢，柳春儿带着悦悦回来了，江老太遂把陷放一边，忙下了半锅面条来。柳春儿把面条端上桌后，江老太坐在沙发上捶着胳膊，叹气道：“真是老了啊，这干一上午的活儿就累得胳膊和脖子都酸疼。来，悦悦，给奶奶捶捶来！”悦悦把手抬的老高，跟奶奶说道：“我正在玩彩泥咧，你看！”江老太讪讪地揶揄道：“哎呀，彩泥比奶奶巨贵呀，真是，白抱你这么大了。”柳春儿忙在悦悦耳边说了两句话，悦悦把彩泥给妈妈，站起来说道：“奶奶，我给你捶。”说完一下子跟猴一样窜到江老太背后，用小手给江老太捏起肩膀来。江老太笑道：“还是俺妮儿乖啊。”

几个人吃完午饭，柳春儿去收拾，江老太剔着牙跟陈老头说道：“是不是让陈平过两天回来啊，这可是她嫁过去的第一个冬至啊！”陈老头说道：“这个你得问问那边让不让回来啊，这老礼儿随不随得看人家啊。”江老太听了，冷笑道：“随不随得无所谓呀，反正是那边吃亏，碍不着咱们什么！”陈老头用手抹了把脸，说道：“那就打电话问问妮儿吧，让她问问那边是啥态度吧！”江老太看见陈老头抹脸，心里一阵恶心，忙扭过头“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洋洋被柳春儿哄睡了，柳春儿去上班顺手把悦悦送到了幼儿园。陈老头夜里没睡几个小时，这会儿支撑不住去屋里睡了，江老太也想午睡一会儿，但又怕小孙子突然醒过来再哭，自己打呼噜又响，不能在小孙子旁边睡，只能做点啥混过困劲儿了。江老太于是坐在沙发上给陈平发了视频过去，那边接了之后，江老太看着躺在床上的大女儿，问道：“睡觉了是吧？吃饭没有啊？”陈平打了个哈欠，说道：“吃啦，这不是歇一会儿嘛。你吃罢饭了吧？咋没睡一会儿啊？”江老太歪在沙发上，说道：“哎，不敢睡呀，害怕小孩儿醒喽找不着奶奶哭呀？”陈平笑着说：“那就睡在他旁边不就行了吗？”江老太故意叹气道：“你说我这呼噜响咧，直接就把他吵醒啦！”陈平笑了笑，又问了问家里的大人孩子都怎么样，有没有吵架，亲戚邻居有没有结婚买车或其他的新鲜事儿之类的，江老太一一答着；江老太又问了陈平她的近况，陈平答完之后，江老太便问道：“过几天就是冬至了，你们回来不回来啊？”陈平随口说道：“等过年一起吧，这也没几天啦！”江老太看着啥都不知道也无所谓的大闺女，忍不住正色道：“你这个傻种，冬至要回婆家吃饺子的，不然对你公公不好。你叫李永福问问那边，看那边兴不兴？”陈平忙追问：“兴啥呀？咋就对公公不好啦？”江老太笑着骂道：“你这个缺心眼儿咧。'冬至不过冬，过冬死公公'，这是老礼儿，你是新媳妇得问问那边，别价叫人家又说你不懂礼儿啦！”陈平无所谓道：“啥东西就老礼儿啦？咋就死公公啦，啥意思啊？”江老太做了一个打闺女的动作，骂道：“还问，傻不傻啊？你就跟李永福说'俺那边冬至的时候都让新媳妇回婆家吃饺子，你问问你妈咱那边兴不兴？'就行啦。其他可别多说，不然人家说你啥也不懂，傻得很！”陈平满不在乎地说道：“说他说去呗，她说我傻，她多精喽？”江老太见状忙嘱咐了闺女几句对婆婆说话要注意，末了说了好几句“听见没”，让陈平保证之后才挂了视频。

没一会儿，洋洋又醒了，江老太忙去哄孙子了。

等到四点多，江老太催着陈老头去接孙女，等孙女回来之后，让陈老头带着两个孩子玩儿，自己则去和面醒面。没多大会儿，柳春儿下班回来，她就带着两个孩子，老两口在厨房感觉把饺子包起来下锅了。自己挑的新鲜东西，上午刚剁好的馅，饺子味道自然好，悦悦吃了七八个，小洋洋都四五个下肚了，大人更别说了，每个人都是两碗的量。江老太边吃边得意地说：“这是我起早去菜市场买的，芹菜、肉都是挑的新鲜的。上午捣鼓了一上午，肉都是剁的，比超市里面卖的好吃多了吧？”柳春儿忙笑着附和道：“那可不？自己弄得又干净又好吃，速冻水饺都不知道放多少天啦？哪能有现包出来的好吃啊！”陈老头揶揄道：“那是，你妈这一上午捣鼓的，手都差点儿没剁掉，能不好吃吗？”柳春儿听了忙低下头吃饺子，江老太忙高声道：“这你说这啥意思啊？是说我偏成绩吗？”陈老头“哎呀”了一声，说道：“这人家说个话别往死里挑理儿，这夸你上午有功劳啦，还不中吗？”江老太还要说什么，柳春儿忙说了句“陈全说给你买了羽绒服了，过两天就到了”把话题岔开。江老太虽然知道儿媳妇是不想老两口吵起来才这么说的，但是这事儿明明是公公挑起来的，却拦着不让婆婆说话，心里就觉得儿媳妇不明事理，遂“嗯”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到了晚上八九点钟，陈平发过来视频，江老太坐在床上接了视频，摸着肚子笑道：“俺刚吃罢饺子，新鲜出炉咧，好吃着咧，美味！”陈平看母亲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就馋我吧。咋吃那么早啊？冬至还有好几天咧。”江老太用牙签剔着牙，说道：“没啥事儿，早点包，多吃上几顿呗。我这牙呀，老塞东西。”陈平问道：“没事儿就去诊所里头叫人家照照，看缝儿大不？要大咧的话就补上，不然吃啥塞啥够恶心咧。”江老太点点头，遂问道：“李永福问那边儿了没有啊？”陈平嫌恶的说道：“他十点多才回来呢，再说，我想了想，这话不该我问。”江老太忙问：“咋了？”陈平高声说：“咋啦？这话该我问吗？不应该是他自觉告诉我吗？”江老太说道：“你呀，傻不傻啊？你问一句是让你在婆婆面前落个好，让你婆家知道你当媳妇的有这个心，你这当媳妇的能跟当闺女一样吗？”陈平冷笑道：“啥心啊，她当婆婆的对我多好了吗？我又不沾她的光，又没得她的好处，我干啥这么贱呀？”江老太骂道：“你个傻种，你礼到了，她要是还对你那样儿，在李永福面前你就有礼，她就没礼了，懂不懂啊？再说啦，你俩回来两天，就能搁家待一天呀，那啥事儿你就能跟我说说了。你本来就缺心眼，他对你咋样儿，你得跟我好好说说，那样我才能给你出主意啊！”陈平“喔”了一声，说道：“行，那一会儿等他回来我问问他吧！”两个人又说了两句闲话就挂了。

江老太挂了视频，心里忍不住为这个闺女耽心，这个陈平不仅没心眼儿没眼色，而且说话又冲又直，人家几句好话就能哄得她滴溜溜的转了，真是不让人省心呀！这么想着，就盘算着怎么劝她回来工作得了，好歹离自己近点儿，自己能帮她留个心，她也能帮自己一把了。江老太忍不住佩服自己想得周到，对家里每个人都进了心；这个家，要不是有我，不知道过到哪一步了？能这样一个个都结了婚，有了家有了工作吗？自己可是这个家的大功臣，时不时得跟家里这些人提醒着点，免得都不尊重我了。江老太自我浮想了半天，嘴角忍不住上扬，还哼起了小曲儿来，这一哼，又想起小区里的霞总是吹嘘着去哪哪儿看戏呀玩儿的，自己回头得跟陈安那丫头说说，让她找时间带我去好好逛逛游游的，要不然都把我这个妈放到脑后面儿了。江老太又想起有时间要给几个姨去打几个电话，跟她们熟络熟络，自己的爹娘都没了，在她们面前卖个关心，以后跟兄弟姐妹有了矛盾，有用得着她们的时候。想起爹娘都没了，江老太又忍不住流了几滴泪，躺在床上，想起有爹有娘就有人护，就禁不住怨起当初气的娘喝药的两个妹妹。“这两个没良心的倒活得这么可心了，可怜我因为没爹娘比人家多遭了多少罪，”江老太骂起两个妹妹来，正想着要怎么在适当的时机提醒这俩一下，让她们心里也难受难受的时候，睡意袭来，江老太很快便打起呼噜来了。

陈平再发视频来，就是第二天吃过午饭的时候了。江老太问到陈平可问了婆家，陈平答道：“问了，李永福当我的面儿给那边打得电话；他妈说他们那边也有这个说法，只不过我们是在外地，回来一趟不容易，礼不礼的不用太讲究了。”江老太冷笑道：“结婚的时候倒按老礼儿了，大夏天让你披个袄，还这个婶子那个大娘的说上一两句。他们那边敢情还挑礼儿呢，啥礼儿觉得能行了就讲究，不想行了就不用讲究了，是这意思吧？”陈平也冷笑道：“你现在知道那边就会玩虚的了吧？你还老劝我这不要介意那不要瞎想的，他们出的事儿够人恶心的了。他妈就会说那些精话，'哎哟，要不然给你们寄点饺子过去呀？'，你听听她这话，知道没法儿寄，就嘴上落个好，最烦的就是这种虚了吧唧的人了。”江老太忙说道：“现在就是玩虚的呀，谁给你玩实的呀，谁都像你妈这样实诚嘛。但是，实诚不落好呀，你看我搁谁面前落好啦？孩子大人都不承我的情，我这日子呀，过得真是没劲儿。”江老太说完抽了抽鼻子，陈平听这话有因，忙问道：“是不是柳春儿又给你脸子啦？还是老头又跟你吵架啦？”江老太叹着把昨天吃饺子陈老头和柳春儿说的话跟陈平学了一遍，陈平骂道：“这个老头真差劲儿，在儿媳妇面前这么作践你；这媳妇儿更差劲儿，不说帮着婆婆评个正理儿，还堵婆婆的话，这不摆明了不尊重你吗？她也不想想，谁成天累死累活给她带孩子呢？做人咋那么没良心呢？”一番话说的江老太落了泪，陈平忙安慰了几句，又说自己会给柳春儿打电话给江老太出气。江老太忙制止道：“你可别傻呀，知道她啥人就行啦，你再说她，她心里能不记恨你吗？”陈平说着自己不怕落孬，江老太再三让陈平保证不要跟柳春儿说什么，又嘱咐陈平跟陈安学学说点精话，别老跟个傻子一样咋想就咋说的。陈平冷笑道：“我才不像你小闺女咧，就会落好；实际上差劲着呢，家里头的事儿管过几回呀？”江老太骂道：“说你傻你还带劲儿，你结婚可是多亏了她呀，这会儿说人家的孬啦？姊妹之间都不会说个话，你将来咋为人处事啊，你们俩将来可是要共一辈子的事儿啊，知道不？”陈平又哼哼唧唧，江老太骂得她住嘴才罢。

江老太想给陈平准备的计划看来没法儿施行了，自己又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

到了冬至这天，江老太吃完午饭，又给陈平发视频，陈平啃着鸡腿，跟老妈打了声招呼。江老太笑着问：“光吃鸡腿呀，吃饺子没有啊？”陈平忙说没有；江老太高声道：“那咋没吃啊，怎冷的。”陈平说道：“他中午没回来吃饭，我们晚上去他二叔家的那个三哥家去吃；他三嫂子刚发微信说已经弄好了馅，让我们下午过去吃就行了。”江老太“喔”了一声，说了几句李永福会为人的话，然后就挂了。

江老太本来想借着这个冬至跟陈平显示一下家里能吃好穿好，还有当妈的关心，这样一鼓动说不定陈安就回到自己身边了，怎么一下子全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