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年,奸臣当道,安徽砀山人氏朱温威逼昭宗迁都洛阳,以入宫奏事为名弑君。就此,巍巍大唐终得日落西山,民不聊生,百姓南逃。此时,距唐灭亡还有两年。
斜阳当头,满山红枫,马蹄扬尘。
一队官兵打扮的老弱病残行走于山间,为首之人骑一高头大马,挺着大肚,手提酒壶,东倒西歪,帽上红缨飘飘,后小生打一旗,旗上一字:朱。
马队绕过山泉,进入一片树林。斜阳躲进山后不见踪迹。
“报告转运使大人,前方是一片枫林,出了这就是洛阳。”探子一个健步,在为首之人马前驻足。
“哈哈!枫林也好,梅林也罢!待伙计们重返洛阳,大人我必要好好犒劳各位!”这胖官人一抛酒壶,壶中酒水未干,探子一把接住。
“谢大人赏脸,谢大人赏脸!”探子抱壶就退,尖嘴猴腮。
官人满意地笑了笑,两腮撑起两斤赘肉,道:“大伙儿可知那曹孟德当年路过此地,见一梅林而止渴吗。”
身后粮车上一瘦弱小兵笑答:“大人可比那曹操高明得多。”
“哦?此话怎讲?”胖官人吃力地转背说道。
“那曹操无汁无水,手下人自然望梅生渴。大人高明,咱大伙可在这年头捞了不少好处呢。”
众人笑起来。胖官人更是捧腹大笑,险些摔下马。
“算你小子识趣,古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胖官人随手取下马鞍边的布袋,往脑后一扔,白花花的银子飞出几丈远,小喽啰们争相抢夺起来。“当今天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还不想从死人身上扒件衣裳穿,哈哈哈哈!”
哈字音准未落,不知何处传来一阵笛声。
笛声清远悠扬,群山环唱,鸟鸣涧中,鱼跃千里。
众走卒茫然,胖官人左顾右盼:“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笛声突然宏亮起来,气冲斗牛。
胖官人一摸腰上佩剑,只有鞘而无剑。
“继续行进,只是乡野村夫装神弄鬼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马队继续前进,刚好穿行于一黄土小径上,两旁枫林叠影,遮天蔽日,异常阴凉。
“大人,此路位于山间,周围却全无杂草乱花,似乎被人刻意修整过,我觉着有几分怪异。”打旗小生率先说道。
前方突然扬起一片黄尘,官人座下之马竟不安嘶叫起来,官人大怒,举鞭就抽:“混账东西!”
风过树舞,落下漫天枫叶,刹那间飞沙走石,一影划过,小生手中之旗瞬间断成两半,随行军士尚未反应过来,一道血光横洒枫叶一角,为首官人已经人头落地。
“粮,留下,人,可以走。”
斗笠下发出雄浑而冷静的声音。
此时染血枫叶刚好落在那尸首脸上。
“大胆!官军的粮也敢劫!”一走卒抽刀便砍,众人大呼,一拥而上,只见那人凌空后翻,连闪数刀,一时之间只听着刀剑乒乓作响。
那人单手撑地,黑斗篷卷起一波沙尘洒倒上前的军士,竟身轻如燕,倒挂金钩,袖中飞出数支短箭,眨眼间眼前几人瞬间暴毙。
“我本不想残杀他人,只因迫不得已,今日只求一命,望诸君自重。”
黑衣人从身后拔出一把无鞘之剑,剑身与官人腰间之鞘相吻合。
小生见状,与众人落荒而逃,留下几具尸首。其血顺着溪流绵延而下,坠入山底河谷。那人凌空一脚,官人首级飞下悬崖。
“宁错杀,不放过。”身后走出一白袍老者。
“杀一人以救万人。”黑衣人道。
“你杀的人还少吗。”老者道。
黑衣人不语,反手一剑刺穿车上粮袋。
“你若不手刃朱温,我便杀你。”老者道。
黑衣人一回头,老者已消失不见。
粮车里没有粮,全是沙粒。
又刮开一阵大风,落英纷纷,风沙里走出一个豆蔻女孩。
一稚子于堂前嬉闹。堂外残花遍地,金粉世界。
两官服模样长者对坐弈棋,棋势紧张,白棋先发制人,已将黑龙中盘堵得水泄不通,黑子兵出险招,中盘拔花,分割战场,白子看似处上分,实则陷入各自为战的困境。
持白者在黑龙要害横出一子,道:“兄台如何预见当今天下之形势?”
黑棋回击,苟活做眼,道:“你我二人生不逢时,不过无伤大雅。”
白棋步步紧逼,追加一击,道:“斗胆问兄台一句,李唐还有多少时日?”
黑棋收缩节奏,合纵连横,将黑子连成一片,道:“命不久矣。李唐虚强而实弱,潘镇割据,朝中无人,昭帝已死,再加上积弊已久,最后必招致驱虎吞狼之灾。”
白棋穷追猛打,道:“那谁能在此乱局胜出呢?”
黑棋忽调子一转,往白方腹地插上一刀,白方想救已来不及。
持白者笑曰:“佩服佩服,心服口服。”
持黑者一撩官袍,道:“人生如棋,李唐为白,势单力孤。我师为黑,龙已盘活,亡秦必楚。纵使白子有三头六臂的本事,终盘也不过是被黑龙逐一绞杀。”
黑方提子破阵,白方已无力回天,棋盘上皆为黑海。
棋盘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层灰。
那幼稚小生手抓一枫叶上前:“爷爷爷爷,刚听奶妈在言落英缤纷。落英为何物啊?”
持黑者一把抱起小孩,笑道:“左思《蜀都赋》有云,落英乃初开的花。”
“爷爷骗人!明明是初开的花,为何落地无声呢?”
棋盘上多了一颗晶莹的液体。持白者伸指沾其表面,再放入口中试之。
“这个爷爷也不知道了。”持黑者大笑,将小孩高举过肩,做着摇摇车的把戏。
“那落英能吃吗?”小孩追问道。
“傻孩子,落英怎么能吃呢?虽云夕食秋菊之落英,可既为食用,当无食用残花之理。”
说时迟,那时快,天降一红枫,黑衣人影自房檐上而下,剑身朝里,锋芒直指持黑者。
那剑与人只有一步之遥,持黑者闪躲不及,一把推开怀中幼子,自身难保。
宝剑封喉,却突然转向一划,棋盘一分为二,玉石所制棋子左右狂舞,有落英缤纷之势。
持白者将身上大褂一掀,露出全身寒光冷甲,拔剑怒曰:“逆贼往哪走!”话落,堂后屏风冲出数员校刀手,几秒功夫已将大堂团团包围。
“陛下早已料到会有飞贼入室,命我等在此等候多时,大胆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就凭他朱老忠,也敢自立门户,戏称陛下?”
“逆贼休得猖狂!看剑!”
戴盔人举剑欲刺,被持白者挡下。旁边小孩已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且慢。”持白者一挥手,校刀手把手中武器收了回去,又道:“你本有两次机会能置我于死地,第一次是对弈之时,第二次是方才你出剑之时,为何改变主意,临时变阵?”
黑衣人不由分说,道:“无可奉告。”回手将脖颈送到自己手中利剑边。
只见戴盔者大步流星,找准时机一击挑飞黑衣人手中剑器。
“若不将你五马分尸真是太便宜你了!”
这一击,还挑飞了黑衣人的面纱,一捧秀发甩出半米长度。
“你是女人?”持白者惊叹道。
“什么?”戴盔者也不敢相信眼前站着一位靓丽女子。
那小孩一下不哭了。
“不必多言,出招吧!”黑衣人甩出袖剑,戴盔人横刀一挡,袖剑哗啦啦地落地。
“你也有此玉笛?”持白者注意到黑衣人腰间挂饰。
“那又如何!” 黑衣人欲捡台阶下之剑,戴盔者一剑逼在她喉头,四目相对。
那小孩冲上前来抱住持白者大腿:“爷爷求求你不要杀她!孩儿求你了!”
持白者招手,几名校刀手将小孩抱走。
持白者转头,手执一棋子,决然站立如仙人,道:“你走吧。”
“今日汝饶我一死,吾改日必手刃汝身,取汝首。”
持白者大笑,些许,招呼戴盔人放下武器,随后道:
“剑道无亲,不与圣人同忧。”
次日,城外一小酒馆内,闯进几名蒙面人,个个身后藏一剑,凶神恶煞。
馆中一黑衣人背对门口喝着闷酒。酒馆里说书人正讲着:
昨夜风吹处,落英听谁细数。
“今日来此地,向掌柜的打听一人。”为首蒙面人丢给小二几块铜板。
“大侠请说,大侠请说。”
“在座之人,谁是白落英?”
“在下白落英!”闻拍桌声响,桌上花生米纷纷弹起,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应声倒地。
洛阳寺中,菩提树下,新进一出家人削发为泥。
玉门关外,日落黄沙,刚过一饮马者恋恋风尘。
两年后,朱温篡唐,日夜沉迷女色,终死于义子之手。此时距后梁灭亡还有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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