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幸传（四）
董贤
董贤（公元前23年～公元前1年），字圣卿，云阳（今陕西少咸阳市泾阳）人。他的父亲叫做董恭，担任御史，董贤担任太子舍人。汉哀帝刚刚继位，董贤跟随太子担任郎官。两年多后，董贤在殿下报时刻，他生得美丽喜人，汉哀帝远远望见，非常喜欢其仪态容貌，看着他问道：“你就是舍人董董贤吗？”汉哀帝让董贤上殿询问，马上封为黄门郎，从此开始受到宠幸。
汉哀帝问到董贤的父亲担任云中侯时，马上征召他担任霸陵县令，升任光禄大夫。董贤受到的宠爱一天超过一天，担任了驸马都尉、侍中，出外当作参乘，入宫侍奉在汉哀帝身边左右，十多天的时间得到的赏赐累计上亿，其富贵震动朝廷。
汉哀帝平时和董贤同睡同起，有次曾经在白天睡觉，董贤的衣袖压在了汉哀帝的身下，汉哀帝想要起床，但董贤睡得太熟。汉哀帝就用剪刀割断了自己的衣袖，他对董贤的宠幸就是这样。
董贤生性柔和不诚实，善于通过向汉哀帝妩媚巩固自己的宠幸地位。汉哀帝每次赏赐他洗沐假期，他都不肯回家，经常留在汉哀帝身边察看医药。汉哀帝看到董贤难以回家，就下诏令让董贤的妻子直接进入殿中，留宿在董贤的住处，就像官吏的妻子居住在官寺房舍中一样，很快三人就滚到了一张床上。
汉哀帝还召董贤的妹妹作了宫中昭仪，位置仅次于皇后，把她居住的宫室改名为椒风，以便和皇后居住的椒房相同。董昭仪和董贤、董贤的妻子日夜陪伴汉哀帝，同时侍奉身边左右，当时人们称为“和窠爵”。汉哀帝赏赐董昭仪和董贤的妻子钱财各达上千万，升任董贤的父亲为少府，赏赐关内侯爵位和食邑，又转任为卫尉。
这些还嫌不够，汉哀帝又封董贤的岳父为将作大匠，董贤妻子的弟弟为执金吾。下诏令给将作大匠，为董贤在北宫下修建起高大府第，重殿洞门，木土之功都极尽技巧，柱槛都用绨锦包裹。往下直到董贤家的僮仆全都接受汉哀帝的赏赐，乃至于武库中的禁用兵器和皇宫中所用的珍宝。在挑选使用物品时，头等都归董氏，其次才由皇宫使用。还有东园中所用的棺椁秘器，珠子连成的短衣、殓尸的玉衣等身后之物，全都提前赏赐给他，一切应有尽有。还下令将作大匠为董贤在义陵旁边建造坟茔，里面建造起安适供休息的房屋，屋顶用坚实柏木作成尖盖形，外面修建巡察道路，四周围墙数里之长，门阙上挂的网屏十分讲究。
汉哀帝想要封董贤为诸侯，却找不到借口。这时，待诏孙宠和息夫躬等人状告东平王刘云和王后谒祭祀诅咒汉哀帝，交给有关部门治罪，全部被诛杀。汉哀帝就命令孙宠和息夫躬假意说是董贤告发了刘云的谋反事件，借封赏其功劳下诏书封董贤为高安侯，息夫躬为宜陵侯，孙宠为方阳侯，食邑各一千户。不久之后，再增加董贤食邑两千户。
丞相王嘉在心中怀疑东平王的事件冤屈，心中厌恶息夫躬等人，多次进行谏争，认为董贤扰乱了国家制度，王嘉最后被汉哀帝以言事罪逮捕下狱处死。
断袖之癖
汉哀帝在刚刚继位后，他的祖母傅太后、母亲丁太断袖之癖后全都在世，两家先后显贵。傅太后的堂弟喜先担任大司马辅政，多次劝谏，违背了傅太后的意思被免职。汉哀帝的的舅舅丁明担任大司马，非常称职，也很忌恨董贤受宠，在丞相王嘉死后，丁明十分哀怜。
汉哀帝越来越器重董贤，想要让他登上更高的位置，心中怨恨丁明，他下达诏册免掉丁明的职务时说：“前东平王刘云图谋皇位，通过祭祀诅咒加害朕。刘云王后的舅舅作为御医待诏，和校秘书郎杨闳结事谋叛逆，为祸十分严重。全赖宗庙神灵，董贤等人及时进行进行报告，刘云等人这才全部伏诛。将军的堂弟、侍中、奉车都尉丁吴、族父、左曹屯骑校尉丁宣都知道伍宏、栩丹和诸侯王后很亲近，丁宣任命栩丹为御属，丁吴和伍宏交情深厚，多次称赞举荐伍宏。伍宏借助代丁吴才得以施展其险恶用心，凭借医术进入皇宫，差点倾危社稷，朕因为恭皇后的缘故，不忍心说出。将军位尊任重，既不能明威立义，消除灾祸于未萌之时，又不能痛恨刘云和伍宏的罪恶，心中还非议君上，袒护丁宣和丁吴，反而心生痛恨说刘云等人受到群臣冤屈。还亲自对朕说伍宏是世上良医，杀掉太可惜了，董贤等人受封是因为受到宠幸。将军如此嫉妒忠良，非议有功之人，真是让人痛心啊！大概‘君亲身边不能有谋反，只要有就必须杀掉’。所以季友鸩杀叔牙，《春秋》认为其贤良；赵盾不去讨贼，称他是弑君。朕怜悯将军要陷于重刑，所以写书信提醒。但将军仍然坚持不改，和丞相嘉相互勾结，让王嘉有恃无恐，使他敢于欺君罔上。有关部门建议逮捕将军关入监狱，朕念及亲戚之情于心不忍，你交还骠骑将军印绶，免职后返回府第吧。”
汉哀帝终于用董贤接替丁明担任了大司马、卫将军。他在诏册中说：“朕承奉上天之序，仿照古制把你提拔到三公位置，以便作为汉朝臣辅。你要倾心尽力，统领君主的大臣，抵御侵略，绥靖远方，匡正众人之事，公允持中。天下民众，受朕管理，用将领执行命令，用军兵天威，能不谨慎吗！”
这时的董贤才二十二岁，虽然位列三公，日常负责给事中在宫中办公，兼领尚书，百官通过董贤向汉哀帝奏报事情。董贤认为他的父亲董恭不应当再列于公卿之位，转任光禄大夫，秩序中两千石。董贤的弟弟董宽信接替董贤的驸马都尉职务。董氏亲属都担任侍中诸曹奉朝请命，其宠幸在丁氏和傅氏之上了。
第二年，匈奴单于来长安朝拜，在宴会时见面，群臣全都在场。单于奇怪董贤年龄太小，就询问翻译。汉哀帝命令翻译说：“大司马年龄虽小，但因为是大贤居于卿相之位。”单于赶紧起身再拜，祝贺汉朝得到了特大贤臣。
当初，丞相孔光担任御史大夫，这时董贤的父亲董恭担任御史，侍奉孔光。等到董贤担任大司马后，和孔光并列为三公，汉哀帝有意让董贤私自拜会孔光。
孔光十分恭敬谨慎，知道汉哀帝想要尊宠董贤，听到董贤要来的消息后，他部署好警戒，衣冠楚楚地出门等待，看到董贤的车辆回身退入。董贤来到中门时，孔光退入阁中，等到董贤下车后出门拜谒，迎送十分恭谨，不敢用宾客之间的对等礼节接待。
董贤返回后，汉哀帝听到报告十分欢喜，立即封孔光两个哥哥的儿子为谏大夫、常侍，董贤从此后的权势和汉哀帝相同。
这时，汉成帝的外戚家王氏衰落下去，只有平阿侯王谭的儿子王去疾在职，因是汉哀帝为太子时的旧臣而受到宠幸。等到汉哀帝继位后，王去疾担任了侍中、骑都尉。汉哀帝因为王氏中没有在高位的人，就照顾旧恩亲近王去疾，又提拔王去疾的弟弟王闳为中常侍。王闳的岳父萧咸是前将军萧望之的儿子，长久担任郡守，因病免职，汉哀帝提拔他为中郎将。
王氏兄弟并列受宠，董贤的父亲董恭很是羡慕，想要与他们结成婚姻。王闳为董贤的弟弟、驸马都尉董宽信求娶萧咸的女儿为妻，萧咸惶恐不敢答应。他在私下里对王闳说：“董公在担任大司马时，册文中说‘允执其中’，这是当年帝尧禅让帝舜的言辞，不是原先加封三公的惯例。长老们看到后，心中无不恐惧。这难道是百姓之子所能承受得的吗！”
王闳生性非常有谋略，听到了萧咸的话，心中顿时醒悟，于是返回回复董恭，深切说明萧咸自卑自谦的意思。董恭叹息道：“我家哪里有负了天下了，让人们畏惧到了这种程度呢！”心中非常不高兴。
后来汉哀帝在麒麟殿摆设酒宴，董贤父子和他们的亲属都参加宴饮，侍中王闳兄弟、中常侍都在旁侧。汉哀帝一杯酒下肚，看着董贤笑着说：“我想效法帝尧禅让给大舜，你感觉怎么样呢？”王闳进前说道：“天下是高皇帝的天下，并非陛下一人所有。陛下承奉宗庙，应当传给子孙以至于无穷。国家一统大业非常至重，天子不能随便口出戏言！”
汉哀帝默然无语，心中非常不愉快，左右全都惶恐。汉哀帝让王闳退出，以后再也不让他侍奉宴席。
董贤的府第刚刚落成，建造得十分坚固，但其外大门无缘无故自己损坏，董贤心中非常厌恶。以后几个月，汉哀帝去世，太皇太后王政君召见董贤，命人把他领到东厢，询问丧事调度办理情况。董贤正在心中忧愁，不能答对，摘下帽子谢罪。
王政君说：“新都侯王莽之前以大司马的身份奉送先帝葬礼，他通晓惯例做法，我现在就命令王莽辅佐君相。”董贤叩头感谢。
王政君派遣使者征召王莽。王莽来到后，马上借王政君的名义指使尚书，弹劾董贤在汉哀帝生病时不亲奉医药，禁止董贤出入宫殿司马府中。董贤不知如何是好，就到赤脚在皇宫门前摘下帽子谢罪。
王莽派谒者以王政君的名义在宫殿下给董贤册书说：“这些年以来，阴阳不调，灾害并发，百姓蒙受无辜伤害。三公是朝廷的鼎足辅佐，高安侯董贤不知事理，担任大司马很不符合众人之心，他根本不能折冲绥远。特收回他的大司马印绶，免职后返回府。”
当天董贤就和妻子自杀，他的家人在惶恐中趁夜间安葬。王莽怀疑董贤诈死，有关部门司奏报请示打开董贤的棺椁，到狱中进行核实查看。王莽又暗示大司徒孔光，让他奏报说：“董贤生性奸佞巧言，依靠奸诈获得封侯，父子专擅长政，兄弟一起受宠，收到很多赏赐，为他们修建宅第，造建坟墓，仿效天地没有节制，和帝王没有区别，花费达到上亿，国家因他们变得空虚。他们父子骄横愚蠢，不以礼节对待朝廷使者，接受赏赐不知道回拜谢礼，罪恶十分昭著。董贤自杀伏辜，他死后其父董恭等人不知悔过，仍然用朱砂涂画棺椁四季颜色，左画青龙，右画白虎，上盖画上金银日月之图，玉衣珍珠璧玉放到棺椁之中，至尊无以复加。董恭等人侥幸得免于一死，不应当再在京师中居住。臣请示没收其财物充公，所有通过董贤封官的全部罢免。”
董恭和董宽信和家属一起迁徙到合浦，董贤的母亲则返回原郡牙巨鹿。长安中的小老百姓一时骚动哗然，都到董宅前去哭祭，想要乘机窃取财物。官府变卖董家财产达到四十三亿钱。董贤的坟墓被挖掘，裸体验尸，然后就地埋在监狱中。
董贤厚待的官吏、沛县人朱诩自我弹劾前往大司马府，购买棺椁衣物收敛董贤的尸体后安葬。王莽听说后大怒，借其他罪名杀掉朱诩。朱诩的儿子朱浮在东汉建武年间贵显，官至大司马、司空，封为诸侯。王闳在王莽时期担任牧守，政绩可圈可点，在王莽败亡后离职。
光武帝刘秀下诏书说：“武王克殷后，到街巷中表彰商容，王闳修善积德行为严谨，在军兵起时，官吏百姓唯独不去砍杀他，现在就增补王闳的儿子为官吏。”王闳的儿子官至县令在任上去世，他还是萧咸的外孙。
班固赞曰：柔曼妩媚惹人倾心，不只是女子能这样，大概也有男色这种情况。察看籍孺、闳孺、邓通、韩嫣这些人所受宠幸各不相同，其中的董贤最受宠幸，他们父子并列为公卿，可以称得是贵重人臣中再没有第二了。但是这些人的进位并不通过正常渠道，官位超过其能力承受，最后不能善终，这正是过分的宠幸害了他们。汉朝衰落于汉元帝和汉成帝时期，彻底崩坏于汉哀帝和汉平帝时期。汉哀帝和汉平帝之际，国人很多背叛，君主卧病在床，身后没有继嗣，用弄臣辅政，三公这些本应作为鼎足支撑的力量不强，重要大臣虚弱无力。一旦皇帝去世，奸臣马上趁机专权擅命，董贤自缢而死，丁氏和傅氏遭到流放，灾祸牵连到皇太后身上，最后被夺位幽废，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在于皇帝所亲非人，所用非仁者贤士。所以孔子说“损者三友”，帝王不能凭借个人恩怨封官许愿，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黄其军
作于2022年3月13日（古历壬寅年二月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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