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灵耘
（23）墙上的涂鸦
越是心急，就越是慢，眼看着一个上午过去了，下午也没多少时间了，磕磕巴巴的才背了一半。
午休的时候，郭逸趴在桌子上，语文书盖住了脸，口中念念有词，别人看上去，不知道是醒着呢还是在说梦话。
“啪叽”一声，书本滑落在地上，杨佳刚从教室外面进来，坐下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郭逸的书。
“别烦——”郭逸以为是程小西他们搞怪，满腔的怒火，但看到是杨佳，那个“烦”字就半路夭折了。即使有七级大火，遇到杨佳这北极寒冰，“滋”的一声就熄灭了。
郭逸自个把书捡起来，然后叹了口气。
“你读了多少遍？”
“大声读出来的那种，读过多少遍？”
杨佳边翻着书边说，好像并不是和他说话，而是自言自语。
杨佳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郭逸没有反应过来。说到第二句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啊，她是跟我说话啊”。
半个学期以来，这是杨佳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郭逸已经习惯了。杨佳说话，她的眼睛，要么虚视着前方，要么看书，但从不看人。
她的侧颜，轮廓分明，雪白的肌肤没有一点儿血色。她的耳朵很精致，特别是那一点如樱花似的痣，常常令他想入非非，不知所在。
“我，……”
郭逸回想，除了上语文课和早读的时候，滥竽充数的跟大伙儿读过几次，好像自己并没有大声朗读过。
“你先大声读，熟了，自然就会了。”
“这是一个美丽的故事。从前有个打渔人，误进了桃花源，一排排整齐的房舍、肥沃的田地、美丽的池塘，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有桑树，还有竹子，鸡呀狗呀，虽然吵吵闹闹的，却不烦人，男女老少们乐在其中。……”
杨佳绘声绘色的说着，雪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红光。
杨佳虽然说着话，但眼睛还是低头看着自己的书。远看好像在读书，走近了看，觉得是对着书本自言自语。
这个故事，黄老太在课上当然是解释过的，但从杨佳嘴里讲出来，完全是不一样的意境。
郭逸仿佛看见，那个桃花源的世界，鲜活的出现在眼前，脑子里竟然有清晰的画面。村里人的热情好客，树上的花开花落，纤毫毕现。
田里的稻是活的，耕作的人是活的，水是流动的。
看着杨佳轻轻翘起的嘴角，微微扬起的眉毛，他已然沉醉在杨佳讲故事的梦中，真希望永远都不要醒过来。
阳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玉石般晶莹剔透，越发好看了。
她，是他心里的桃花源。而他就是那个闯入了桃花源的打渔人。
郭逸想，如果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可惜，时光永远不会为某个人而停留。
杨佳说完了继续翻书，看书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哦，原来这样啊。” 郭逸突然如梦初醒。
但是，现在是午休时间，同学们都在教室里休息，不过就算大家都不介意，郭逸也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大声朗读。
郭逸打算在外面找一个僻静的，适合读书的地方。
寻了很久，最终找到了一个少有人去的角落。
那是在植物园和小卖部后墙之间的一条小巷子，说是巷子，其实就是植物园和小卖部之间留出来的空隙，窄窄的，仅够一个人走过。
郭逸就在这个巷子里，大声朗读他的桃花源记。
没有人会特意绕到小卖部的后面，要不是郭逸这次想找一个没人的僻静地，是不会转到这个犄角旮旯来的。
这里阴暗潮湿，墙根上、地上长了许多的苔藓，地上还有一些烟头，估计是小卖部老板祥叔偷偷的在这里抽烟时留下的。
上次祥叔意外坠地，差点瘫痪要躺床上一辈子，后来经过手术竟然奇迹般的痊愈了。此后，老板娘就更加关心祥叔的健康了。说抽烟会影响身体的恢复，既费钱又不健康，于是勒令祥叔戒烟。但估计祥叔这个老烟民也是表面答应，背地里照抽不误。
从地上的烟头，想到祥叔，郭逸觉得祥叔康复以后，人比从前开朗了。更关键是出手大方了，郭逸在他那买牛杂，很多时候会捎带着送点萝卜面筋什么的。小卖部的生意更加红火了。
郭逸发现小卖部墙壁上有一片地方，尽是涂鸦，不过这涂鸦跟别处的乱涂乱画不一样。
它的图案，看上去明显是编排过的，很是有些规律。每个图案都用方格或环形花纹围起来，里面的图案有的像人，有的像鸟兽，有的仅是一些圈圈点点。这种风格的涂鸦，郭逸从没有见过，这使他联想起电视上看见过的一些所谓抽象派画家的画。
如果把这些涂鸦连起来看，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究竟是谁画的？难道是祥叔抽烟的时候画的？看不出来他这么有艺术细胞啊。
一只麻雀突然“吱”的一声，从屋檐处飞下来，郭逸惊醒过来，哎呀，还是快点儿读书吧，时间不多了。
郭逸深呼吸了一口，然后大声读到：“晋太元中……。”
他读一句，墙上便会反弹回来同样的一句，仿佛有一个人在复述他的话。这样读书，印象出奇的深刻。
郭逸一边读着，一边想象自己进入了武陵源。
读书声，墙根的小草，墙壁上的涂鸦，还有天空偶尔掠过的飞鸟。构成了郭逸自己的桃花源。
下午历史课后，就是自习课。
历史老师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只要上课不太吵，不妨碍她工整的板书，随便学生们在下面自由发展。
郭逸利用历史课和自习课的时间，一遍遍的抄写课文。虽然不能算滚瓜烂熟，但觉得自己应该能默写出来。
下课铃一响，郭逸便大步奔向黄老太的办公室，趁着大脑还兴奋着，他要赶紧的当老师的面把课文默写出来。
黄老太在批改作业，全班的作业，每一本她都会认真仔细的批改，特别是作文，她会把写得好的句子划上波浪线，把错别字或用词不当的圈出来，作文下面写的评语，洋洋洒洒好几行，力透纸背。
所以学生们一点都不敢马虎应付。当看到作文下方满满的红字评语时，就感到很是欣慰。无论评语是好是坏，下次一定会努力做得更好。
郭逸最终把《桃花源记》整篇课文都默写出来了，但有几个字写错了。黄老太只浏览了一遍，就把那几个字圈了出来。
“我知道，你们觉得背书毫无用处，甚至浪费时间，因为很快就会忘个一干二净。但是，我告诉你，那些你们读过的书，背诵过的课文，以及那些你以为早已经忘记了的东西，其实一直都没有消失，它们已经溶入了你的生命，成为你人生阅历的一部分。”
看见郭逸那双迷茫的大眼睛在眨巴眨巴的，黄老太又抬了一下眼镜说：“古诗文默写，中考占8分，记住啦。”
“啊，记住啦。”郭逸现在心里想的却是“快快放我走，训练迟到的话，又要被罚跑10圈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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