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作者: 计量青年杂志社 | 来源:发表于2022-10-31 17:29 被阅读0次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者,芦苇也,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止于其根。

    春秋时期,诸侯争霸,既身生逢乱世,不分王侯将相,无论男女老少,谁能独善其身,纵身为天下共主,周天子亦难逃。

    相传,周王继位前曾与白氏先祖交好,一力提拔为国之重臣。周王执政三十五年,有诸侯赢氏不臣,以“勤王”之名发兵,欲挟天子以令诸侯。周王势弱,难以阻抗,引东南诸国援助,秦兵骁勇唯有白氏一族死战阻挡才得以等得援军。

    是年,白家全族领兵接战,被困于孤城十几日,解围之日,唯有白家一女得以幸存。

    白氏孤女——白锦,字幼林,“野净山气敛,林疏风露长”。将门之女虽年幼也已展现出少年英雄的勇气,父兄战死于城门,祖父牺牲了性命将她送进密道,白锦没有恐惧,只有无声的泪水滴落。

    这一战有人不战而降,有人弃城不知所向,白家纵退回宗周城周天子亦不会有任何怨言,只是白锦记得祖父的话:“白家受天子之恩,几代人被委以重任,这一次受托守护重城为臣子、为道义,即使是守不住也要守到最后一刻。”

    白锦也愿为为国赴死,但一族总应有人留下,为白家铮铮铁骨报仇雪恨,白锦只得做这一回懦夫。

    乱世之世,周王感怀白家忠烈,希望白家孤女不再思量亲人战死之事,安乐的度过此生,便赏了一座新的府邸,令命宫中少傅苏粲——苏文渊教导她经典。

    白锦听说这事后便琢磨着:“若是让这苏少傅每日跑来讲课,那何时才能练成父兄那样的功夫。”如此连苏少傅面还未见,苏粲便被白锦当成绊脚石,准备踢走。

    “王上之命,不好直接拒收夫子。若是让苏夫子自行退了,岂不是万事大吉。我记得这苏夫子自小身体不甚良好,既然如此——苏夫子,对不住了...”

    清晨练完功,白锦便迫不及待坐在自家房顶上眺望,为方便教学,白家新宅与苏府相距不远,她早早望着苏府位置,等着给苏夫子演一场大戏。

    远远的看着苏夫子的马车从家出发,便赶紧踩着那几棵古木跳回地上,回房换了一身素色服饰,把头发弄得乱作一团,腮红打的满脸都是,还用柳碳条将眼圈画的重重的,白锦照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小时候戏文里的女鬼貌似就是如此模样”白锦猛地一回头,知道她计划的贴身女婢都被她她的脸吓到了,在怔住之时,白锦吩咐道:“按计划行使。”

    本来,白锦的计划如预料的顺利进行着,苏夫子被带进安排的屋子后,见房中无人,回头一望,可差错就出在苏夫子身上,苏夫子一瞧白锦那画的似魑魅魍魉般的脸,被吓得不清,竟直接倒下了。幸好白锦身上有功夫,接住了这苏少傅,这一下若是摔实了着实不轻。

    可即便如此,过几日都城最大的传闻怕是:白家孤女欺负文弱夫子...... “大仇未报,名声先毁了......”白锦看着晕倒后被安置在地板上的“文弱夫子”,无奈道:“怎么这苏夫子这么不经吓,还会昏了去,这可如何是好......”

    苏粲早年和白锦有些交集自是知道白锦不喜文只喜武。可是,王命一下白锦毫不推脱反而心急如焚地邀他讲学,事出反常必有妖。苏粲入白府门前便思索:要——小心提防! 

    苏粲在白家见到白锦如此装扮,看出了白锦的意图:不过是想恐吓他,让他觉得这白家的灵魂不欢迎他一个外人出没白家,这样他便不敢到白家去,自是无法教导白锦,又因王上之命难违,断然是不敢以这种理由推辞,只能帮她瞒着王上。

    可惜,道只高一尺,魔却高一丈,苏粲顺势便宜行事。

    被白锦安置在地板上的苏粲,装晕装的浑身酸痛,当感觉到一丝暖阳照到眼睑时,松了一口气,想着:已经快到正午了,可以睁眼了。

    苏粲缓缓睁眼,望到的却是揣着怀疑的白锦的眼睛。

    白锦心想:这苏夫子晕倒时气息倒是没注意,只是人昏迷后气息不该是如此。

    可睁眼后苏粲望着白锦的眼神镇定自若,颇不像装晕被发现了的样子。

    白锦心里嘀咕道:让我试一试这苏夫子是真晕还是装晕。

    白锦命小斯倒了一碗珍藏的醋,把苏夫子扶起来后,呈了上来。白锦对苏粲说道:“听说这人昏眩过后喝一碗醋有助于神智清醒,学生顽劣令夫子倒地于此,只有此可稍作挽救学生惭愧的心...”

    苏粲抿着嘴笑道:“有心了”,丝毫没有迟疑,面不改色地一口饮掉,缓缓道出,“为师身体不适只得改日再来传道解惑了。”

    望着苏粲走出白府准备回府的背影,白锦一字一句道:狐狸夫子。

    据说,那苏粲从白府回府后险些吐在了进门的路上。

    都城足够繁华,繁华的不像一座摇摇欲坠之城。

    只是,再多的繁华于白锦而言都只是无用之物罢了,自从从一片血泊中捡回一条性命,白锦心中就只有一个念想——复仇。白锦不是想捉弄这苏少傅,只是不想听些君子间的大道理——华而不实,仁义礼智信于守卫国土、守护百姓在这乱世之世又有何作用呢?倘若有她现在也不会一个人孤零零的祭祀白锦上下几百口的英魂了。

    白锦准备入睡前回想今日之事:可那是熬制一个时辰,浓缩的陈年老醋,若是真晕闻着味道必然再次晕倒过去,这生生喝下去必然是装晕。本是待到心情烦躁时准备抿一口的,这可倒好,一大碗全损失了。明日要早起练功,白锦也不想这些事情了,见招拆招吧,很快睡着了。

    月光清朗,落在白府,也落在苏府,宵禁后的京城被这层银纱锁住了声息。

    苏粲尚未入眠:这天下除了白幼林还有谁能干出来今日之事呢?白锦不记得他,他却回想起小时曾随父母到过白府上下战死的那座城拜访过白家,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白幼林,是在树上见到的。当时白幼林还从树上扔了个半生的果子下来,对他说:“来者都是客,这果子便送你了”,那时也是苦笑着生生吃下一颗酸果。参观赛马场的时候,因为顽劣逗马,险些命丧于马蹄之下,所幸幼林的兄长挺身相救,他们二人只是摔伤腿,修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时异事殊,号称六军之首的白家军就这样成为了传说。

    清晨,该是一天最好时。露水轻轻凝在树梢间,树叶间,清新的气息让人闻着便醒了,只是有些人是伴着启明星等到天边绯红,红着眼起的。

    白锦晨练完便思考如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早早藏好准备偷偷看的武功秘籍。

    “夫子今日想教些什么?”

    “兵法!”

    白锦吃惊地一抬头,苏粲盯着她背后漏出一角的武功秘籍。

    既然苏夫子眼睛如此犀利,白锦一不做二不休:“苏夫子,可为我讲讲这兵法”

    “幼林为何想学兵法”

    “如今之世,唯有兵法可以保住我们剩下的疆土”

    “何出此言?”

    “素闻苏少傅聪慧,怎会不知......罢了,夫子,我们算一笔账,试问是我周土的文臣多还是诸侯的文臣多?”

    “自是都城的文臣要多”

    “那是都城的文臣厉害还是诸侯的文臣厉害”

    “若按官僚制来看,应是都城的文臣更加厉害”

    “那怎么我大周国土渐渐被诸侯占领,夫子可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即便如此,你一个姑娘家短时间内又能做什么呢?”

    “我就博一次天若有情......”

    苏夫子实是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问题,只得默默看着白锦,白家人好像都有一种气魄。这就是将门之后吗?苏粲心里默默嘀咕着。

    看着白锦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苏粲知道即便自己真的研习过兵法,恐怕白锦也不会希望自己来教导。他现在唯一能帮助白锦的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于是,苏粲拿着自己准备的民间趣事集,坐在了本来应是白锦坐着的栓旁,自顾自地看起了书。

    夜幕降临,白锦送苏粲出了白府,毕恭毕敬地行礼:“感谢夫子教导。”心里想着的是:“谢苏夫子成全。”直到连马车行驶的声音都听不见时,白锦才起身。

    回去后苏粲想了很多,白锦所言针针见血,天下虽服周礼,然自入关后周王室影响力日渐倾颓,诸侯穷兵黩武,兼并蚕食周边诸侯国,就连王室土地也日渐减少。凡此种种也就应了白锦:学诗礼救不了周土,或许兵法尚可博得一线生机。周王如今内忧外患,只要他不去告状,无人知道白锦到底在学些什么。

    次日,苏粲迈入白府时,白锦的贴身丫鬟将他带入一个点着檀香的放着书案的房间,这是白锦和他之间没有约定过的约定。

    有一天,突降暴雨,白锦走到给苏粲安排的书案旁:“苏夫子,委屈您了”

    “既然一时间无法回去,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倘若复仇会带来更多的杀戮,你,还会复仇吗?”

    “倘若是晴天,强行呼风唤雨,我们凡人没有这个本领,可就像这场暴雨,你处在里面,还有选择的余地吗?秦王野心勃勃,不会让我们一直处于晴天的。”

    “倘若,是全城的性命作胁呢?”

    “我们无权决定他们的生死,王权富贵皆取之于民,馈赠者不应与我们一同承担我们应承担的义务。夫子,我的职责不仅有护卫周土,也有护卫王臣。”

    “这就是你的答案?”

    “是”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不知不觉三年一晃而过。

    白锦的武功突飞猛进,只觉屋子间施展不开拳脚,刚舞了两下剑,就从院里一边到了另一边。

    正是心生苦恼时,苏粲从书案走到了白锦旁边:“你从小不在都城长大,这都城旁的竹林,最近好生秀气,可否愿意一同去看看?”

    白锦虽然很疑惑,但苏夫子一向不是胡闹的人,便回应道:“看竹林?”

    “最近竹子长势有些迅速,不砍些怕是无法长好了。”

    白锦顿时明白了苏夫子的话外之意:“苏夫子,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这竹林与都城相隔半天的马车行程,若是想细致观赏,怕是要等明日清晨出发。”

    白锦和苏粲便各自准备好行囊准备次日清晨动身。

    露水正浓,夏日的初晨并不昏暗,透着一抹光线,白锦和苏粲便从城门出发了。

    正如苏粲所说,这竹林当真秀气。

    “苏夫子,竹林里有人家吗?”

    “我们现在所处林深处,不适合寻常人家居住,放心吧,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

    “那么,苏夫子,您在这溪边歇息吧,我去前方了”,白锦起身迈开步子只听后方传来声音

    “幼林,你现在很稳重。”

    白锦回头望着苏粲:“苏夫子,我们常以水喻人。如果说浅水是喧哗的,那么我想深水是沉静的。我不想当仅仅止于表面的水。”白锦行了一个礼转身走了。

    苏粲发现每次询问白锦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沉思,白老将军捧在手心的娃娃是真的长大了。

    ......

    有的时候,很多短暂的相遇,在相遇时就注定了最终会走向不同的道路。

    .......

    “白锦,你自命蒹葭,蒹葭者,归于其根,你的根是什么”

    “白家,周土”

    ......

    我本不羁少年将,岂作优渥金丝雀。

    秦王欲将周王赶出都城,焊定地位。

    就在周王苦恼应让谁人守城,白锦冲到殿前。

    “王上,原谅白锦殿前失礼,白锦自祖父战死,十余年不敢忘却家族使命,苦练武功,研习兵法只为保我周土。今自请为将,守我周土。”

    “也罢,也罢,吾现在封白锦为少将军,领全城布防”

    那日,白锦准备设计攻防图,周王朝以一城作根基,其他城池均被秦军铁骑攻破。如今手上除了王上的护城军,便是仅剩两军兵力的六军,实是不好摆这盘防御的棋。白锦心里深知,秦军铁骑相较周实是不知多了几倍,强了几分。况且秦军补给充分,周却独守空城。即便能在一轮攻势中守住城,那二轮呢,三轮呢?

    秦军势如破竹,马踏飞沙,浩浩荡荡,黑云压城。

    战争僵持了几日。

    古来征战几人回,就在白锦思考线下一座孤城,秦军攻破只是时间问题时,周王宣白锦觐见。

    “白少将军,方才,秦王遣信使。倘若吾降,可保全军全民安宁,倘若吾再抵抗,便屠城,以振秦军士气。吾称王十余年,如今也该到头了。”

    白锦神色庄重:“王上心怀天下,白锦谨尊王命。”

    “吾称王十余年,终是走到尽头了。”周王喃喃自语道,自写了投降书,斟了一杯毒酒,久眠于宫中。

    十年前,仿佛就在昨天,白家没有降者。待到周王开城投降时,白锦身着将军甲,自刎家中。

    那天,大雪漫天;那天,血染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者,悲凉其苦学兵法、武艺十年,终落得个自刎的下场。

    ......

    后来,后世人居住在白家那片土地上挖出了一块玉佩,刻着:少年将军幼林,故人文渊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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