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旧忆 08 虚虚实实
马蹄声声催天光破晓。
伏凌山位于天运城西方，骑快马需行一日。
此山不需刻意去寻，在崇山峻岭之间，河水之畔，伏凌山巍然屹立，大有俯瞰众山之势。山峰高耸入云，云蒸雾绕，山间古树参天，草木葱郁，山泉潺潺。
“这里清奇俊秀，倒是个好地方。”冷枫道。
冷子慕勒住马，放眼望去，只见河水蜿蜒，水光潋滟；伏凌山一派郁郁苍苍，山间繁花姹紫嫣红。他无心风景，望着山腰处，枝叶之间所露出的一楼角，问道：“那里便是落羽阁吗？”
“应该是了。”冷枫顺着冷子慕的视线望去，答道。
冷子慕点点头。两人齐下马，牵马步行过河，行至山脚时，见有一匹马拴在一颗粗树干上。
“看来，已有人于我们先到了。”冷枫拴好马缰绳，道。
“这落羽阁一直神秘，如今却为何肯露面了呢？”冷子慕皱眉道。
“如今江湖不安，落羽阁应时而生，以前是初出茅庐不敢露面，如今俨然又大帮之态自然底气十足。”冷枫分析道。
“只怕没那么简单。”冷子慕道。
两人顺着石梯边走边聊，山风拂面，有几分清爽。一刻钟后，两人来到一石牌楼前，其结构简单，只有一间二柱。
牌楼在密林之间，其上并无题名，而右边的一块大石上却题了一首诗：欲雪违胡地，先花别楚云。却过清渭影，高起洞庭群。塞北春阴暮，江南日色曛。伤弓流落羽，行断不堪闻。
“此乃《归雁》其二，这里的主人有何愁绪？”冷枫道。
他环顾四周，又道：“此处便是落羽阁了，怎的也无人把守？”
冷子慕却久久不言，望着诗出神，许久才开口道：“故山日已远，风波岂还时。终究是回不去了。”
“庄主？”冷枫不明所言。
冷子慕不作解释，正色扬声道：“冷月山庄冷子慕，前来拜访。”
林间风声飒飒，冷子慕声音低沉有力，在山间回荡。不消一会，一人出现在牌楼前，其人身形挺拔，以羽簪束发，朝两人拱手，道：“不知两位前来所为何事？”
“请问此处可是落羽阁？”冷枫问。
“是。”
“我来寻人。”冷子慕道。
“怎知你是来寻人，还是来杀人的？”一女声忽而传入三人耳中，其音妖媚，仿佛从很远的对方飘来。
“是谁？”冷枫警惕高声问。
冷子慕则一脸淡然，道：“姑娘何出此言？”
“呵呵呵……”女子笑道，“你说呢？”
说话间，女子已经落在了冷子慕身后，朝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女子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魅惑的眼睛，身姿妙曼。薄纱拂过耳朵，定引得阵阵酥麻，偏偏冷子慕淡然自若，毫无感觉。
“你……”冷枫喝道，伸手想去捉她。他抓住她的手臂，只觉其肤嫩滑，仿若无骨，不觉从手中滑落。
女子冷冷一笑，瞬间移步到牌楼下，睥睨二人。
“你是何人？”冷枫问。
“重要吗？”女子垂眼拨弄着胸前的长发。
“姑娘，我们有要事求见贵阁阁主。”冷子慕道。
“冷公子，”女子抬眼看他，道，“我知你为何而来，可若执意不让呢？”
冷子慕微微一笑，缓缓道：“那姑娘是否有把握胜得在下？”
女子黛眉微蹙，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此时，女子身旁忽然出现一人，其急色匆匆，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女子神情骤然改变，眉头紧蹙。她朝那人摆了摆手，那人便退开了。
女子冷眼看了看牌楼前的二人，道一句“不自量力”之后便突然跃起，如轻烟般消失在林间。
冷子慕觉得奇怪，不知女子话中何意。那句话虽然是对他们而说，却又不似指他们，是什么意思？这女子说话前言不对后语，想说什么说什么，当真捉摸不透。等等，她说寻人还是杀人。
“寻人还是杀人？”冷子慕喃喃道，闭目凝神。
“庄主，可有何不妥？”冷枫问。
“难道……”冷子慕恍然，睁眼看向起先那人，问：“请问，在我们之前还有谁来此？”
“藏剑阁，余幽篁。”那人道。
“余大小姐，她来做什么？！”冷枫惊道。
“幽篁。果然是她。”冷子慕沉着道，“看来落羽阁的位置，江湖皆知了。”他想了想，又担忧道：“幽篁只怕是来报仇的，我必须阻止她！”
从石牌楼进来，再过一石梯，便能看见平路，路的尽头是落羽阁正门。过门之后，左右又回廊，前方是宽阔的院子，而后是石阶，石阶之上是圆台。圆台正前方通通往落羽阁正堂，左右通往住房和客房等。
通往落羽阁正堂的石板路左右皆有人把守，皆是以羽簪束发，腰间红带。此时他们却执剑围在圆台周围，因圆台之上站着一人，手执利剑。
此人正是余幽篁，一身素服，一身杀气。
“怎么？扬名江湖的落羽阁，就是这般做派？”余幽篁冷冷道，“就没有主事之人吗？”
“落羽阁虽非名门大派，却也容不得旁人随意侵犯。余阁主这般闯进来，难道就是贵阁的做派吗？”声音沉稳，由远及近。
温宁不知何时出现，仍是一副安然模样，他慢慢走向圆台，护卫自觉地让出一条路。直到他轻轻挥手，这些人收剑退开。
“你就是落羽阁主人？”余幽篁问。
“在下温宁。”温宁微微颔首。
余幽篁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夙羽可在这里？”
“在。”
余幽篁愣了愣，不曾料到他说得如此爽快，又问：“你可知她杀了武林盟主？”
“知道。”
“她还杀了我父亲。”
“知道。”
“那你还不把她交出来？”余幽篁怒道。
“此言差矣，”温宁笑道，“我不曾抓她，她也不是我阁中之人，要如何交呢？”
“你……”余幽篁气道，“你这是包庇她！就不怕与整个江湖为敌吗？”
“又错了。”温宁摇摇头，道，“她是我的好友，好友来访我岂有拒之门外之理？再者，朋友有难，我若置之不理，也违武林道义……”
“强词夺理！”余幽篁剑指温宁，道，“今日你若不叫出来，我便……”
“你便如何？”温宁抢先道，“你当真有把握吗？”
“没把握又如何？”余幽篁怒目而视，道，“我藏剑阁拼尽全力也会杀了夙羽！若你不把她交出来，就不仅是与藏剑阁和冷月山庄为敌，而是与整个江湖为敌！”
“嗯，好像是很严重呢。”温宁眉头微蹙，故作担忧道，“落羽阁才扬名，可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呢。怎么办呢？”
“你且不必作戏！”余幽篁已经没有耐心，脚尖轻点地面，一跃而起，扬剑横扫，剑气凌冽使得众人接连后退几步，倒地呻吟。
除了温宁。
“何必呢？”温宁笑道，坦然自若。
“夙羽！”余幽篁不理会她，围着圆台缓步走，大喊道，“你为什么不出来？当真要这些人因你而死吗？要让落羽阁从此被江湖唾弃吗？”
声音在院中不停地回荡。
“余阁主，不要太……”温宁“过分”两字还未出口，便被人打断。
“一人做事一人当，”夙羽站在石阶之上，抢过温宁的话，道，“还请余阁主不要连累落羽阁。”
说罢，夙羽拾级而上，站在两人中间。
“羽儿，你怎么……”温宁上前一步，忙问。
“该来的，始终会来。”夙羽微微侧头，淡淡道。
“果然是你！”余幽篁怒不可遏，道：“我要杀了你！”
话音刚落，余幽篁便一剑刺来。
温宁见状，闪身夙羽身前，将她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如刀。余幽篁这一剑来势凶狠且猛，快如闪电，大有劈山断石之势，而温宁却只有了两根手指便挡住了剑势。
“你……”余幽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哼。”
温宁冷哼一声，微微用力，反将余幽篁推了出去。
“不是什么人，你都能动得。”温宁看着余幽篁冷冷道，神色冷峻。随后，他又转身看着夙羽，柔声道：“没事吧？”
夙羽笑着摇摇头，道：“你不该插手的。”
“她要伤你，我怎能不理。”温宁温情道。
“我懂，”夙羽道，“放心。”
说罢，她桡绕过温宁，走到余幽篁面前，道：“你有本事杀我吗？”
“不妨一试。”
余幽篁翻身跃起，从腰间取出一把剑，朝夙羽扔去。夙羽脚跟点地，身体向下倾倒，躲过这一剑，方要起身，又见其迎面一剑，不得不后退。此时，另一把剑亦回到余幽篁手中，双剑剑势纵横，逼的夙羽退无可退。
历来用双剑的都是短剑，只因长剑很难练习，可这长剑在余幽篁手中却游刃有余，夙羽叹道：“好剑法。”
随即身形一闪，犹如飞燕般凌空掠起，竟然毫发无损。
“只可惜，火候不够。”忽然一女子的声音传来，“夙羽，接剑。”
闻言，夙羽接下从远处飞来的两柄剑，道：“谢了，葛曼儿。”
“你竟然也会双剑剑法？”余幽篁诧异。可她已经来不及多想，夙羽已经用她方才的招式刺来，只得专心迎战。
同时，一道人影落在温宁身后，拱手道：“师父。”
“他们来了？”温宁问。
“是。”葛曼道，“此时该是到了。”
温宁“嗯”了一声，看向大门，果然有两人正朝这边而来。
忽又听见“啊”的一声，余幽篁从预案台上摔了下去，双剑落在她的面前。
“幽篁！”冷子慕见状，连忙轻跃过去，扶起余幽篁，道，“怎么样？”
“子慕哥哥，”余幽篁“哇”地吐了一口血，恨恨地看着站在台上的夙羽，愤愤道，“杀了她！”
冷子慕抬头看了看台上的夙羽，却见她神情淡漠，心下难过。他扶起余幽篁，道：“我们回去吧。”
“我不！”余幽篁大声道。
她愤怒地挣脱他，就要去拔剑。
“小丫头，你不是她的对手，何必送死呢？”葛曼笑道，“没看出来她对你手下留情了吗？”
“她要找我报仇，理所应当。”夙羽扬声道，“我答应过你父亲，不会伤你性命。你若想找我报仇，多下点功夫，别丢了藏剑阁的脸！”
余幽篁怒火中烧，幸亏冷子慕拦住，将她交给冷枫扶住，朝台上的温宁抱拳道：“还请阁下看在幽篁还在丧父之痛中，不要计较，子慕在这里替她向落羽阁赔罪。”
“冷公子严重了。”温宁抱拳回应。
“今日本有事叨扰，如此改日再来拜访。”冷子慕道。
“随时恭候。”温宁道。
冷子慕看了一眼夙羽，才道了“告辞”，扶着余幽篁离开。
下山之时，冷枫回头看了看，若有所思。
“怎么了？”冷子慕问道。
冷枫摇摇头，道：“重遇故人，难免感怀。”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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