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从医院检查回来，母亲像变了个人，平静，安详。她不再嫌父亲不给她买好点的药，让她咳嗽快一个多月了也不见好。也不再和我说，她怎么咳嗽的时候，总是痰中带血，是不是得了什么不好的病。

母亲是个聪明人，一家人兴师动众带着她在省城医院做了一波检查，母亲已经明白，她的病绝对不是我们对她说的肺炎。

“妈，你不用担心，你的病只是拖的时间长了，所以总不见好，以后可不能像以前了，要吃好长时间的药。”二姐一边给母亲倒水，一边说。

母亲笑笑，然后说：“我都这么大年纪，能有啥病。妈知道，这咳嗽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慢慢就好了。”

母亲是肺癌，刚刚确诊，晚期。

在医院的时候，哥哥姐姐们已经商量好，一定不能让母亲知道。她不识字，只要我们不说，她就不会确定。她已经七十多了，没有必要让她面对现实。

母亲开始继续她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做饭，洗衣服，收拾家，精心料理她满院子的花花草草。不同的是，村里的左邻右舍都来看她，提着牛奶，鸡蛋，还有水果。不管谁来，母亲都会和她们说："小毛病，只是老了，一时间去不了根。"

母亲翻出以前姐姐们没出嫁时做刺绣剩下的绣花线，然后开始做鞋垫。

“怎么想起做鞋垫了。”二姐问母亲。

“放多少年了，做成个物件就配上用场了，要不也是浪费。”

鞋垫做好，母亲给我放到包里，母亲说：“你两个姐姐出嫁妈都给她们绣了鞋垫，轮到你结婚，妈因为事情多没给你做，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趁着妈还精神，也算是了了一个心愿。"

其实我心里特别难受，但是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做完鞋垫，母亲开始用废毛线勾凳子上的垫子，圆的，方的，长方形的，勾好一个就套在凳子上，客厅里的凳子全部换了新的垫子。

母亲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每天吃点中药，严重的时候输十多天液。邻居的婶子大娘们隔三差五就会过来和她唠嗑，都说她这病不能急，慢慢的就会好起来。每次母亲都笑笑，然后说：“本来就不是什么病，只是孩子们太紧张了，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母亲开始腿疼 ，走路都要扶着墙。咳血也咳得越来越厉害，每次咳嗽小侄女都要凑过去看看，一边无奈地说：“又咳血了。”母亲总是冲侄女笑笑，然后说：“奶奶的血可多了，咳了就又有了。”

母亲的床头柜上，放了哥哥姐姐们给她买的止疼药。母亲走的最后一个月，一晚上要吃好几回药。好几次我都忍不住问她：“妈，你是不是疼的厉害。”每次母亲都会淡淡的说：“也不是，反正不等的吃完你们就会又买回来，放着也是放着。”

母亲走了十多年了，我常常梦见她，梦见她坐在院子的花坛边，笑眯眯地看着她的那些花。母亲喜欢花，各种花都喜欢，所以我记忆中的家，一年四季，满园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