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种种清香，好想陪你尝尝

这几天在读汪曾祺先生的《人间种种清香，好想尝尝》，书名大概是编者之流迎合大众口味所取的鸡汤风，但是却显得既有格调又带温度。懂生活，爱美食的人，都非常有趣。书里面的美味从南到北，你可以跟着汪老先生的脚步和文字，领略地域美食以及雅趣，汪先生说，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最要紧的是对生活的兴趣要广一点，我是个没有口福的人，对于食物大多数情况下只能品鉴出是不是难吃，我也去过很多地方，许多食物留给我的印象仅仅是一个名字，但真正能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围绕着那些我爱的人开始的。

人间种种清香，好想陪你尝尝

油果子

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不是对的，这个食物是我小时候只有过年才会有的。那个时候物资还比较匮乏，过年虽然没有多少好吃的，但还是过得比较讲究。正式开席前的拼盘里必须有油果子，谁家没有那可是很丢面子的。有的主妇好面子，会把油果子分成分各种图案分装在盘子里，这样一来席面上更显丰盛，小孩子喜欢这样的女人。

外婆家就在我家斜对面，每年腊月廿八我们都会过去帮忙。大人小孩都会挤在灶房（年代感立现的词汇）里，案板后面放一张矮桌子，上面放着抹了油的铝制笼屉或者抹了油的长方形茶盘，这样原材料加工好以后当家主妇一转身就可以递给凑在一堆的半成品加工团。我每次去的时候，外婆已经把面都和好了。面跟油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揉出来金黄的一团，外婆把它们擀成大约2毫米厚的一张，经过一番几何折叠，切成宽度不一的条形，然后一刀一刀切成小孩子想要的形状。

人间种种清香，好想陪你尝尝

半成品加工团的人必须是心灵手巧的，她们要把主妇递来的矩形面片捏成各种美丽的花朵。比较懒的主妇都会切很多菱形面片，这样两片捏一下或者单独一片都可以去油锅进修，出来也是金灿灿的果子，吃进肚里也都一样。

半成品加工团完工以后就会把小孩子赶出灶房，女人们围着油锅开始最后一步操作，第一波都是初试火候的试验品，主妇很愿意把他们分给趴在门口的孩子们。刚炸出来的油果子非常烫牙，一般放凉的会更加酥脆，面的香味，菜籽油的香味，淡淡的五香味，还有年味都在唇齿间蔓延四散，每一口都是用心、讲究以及贫穷却更加快乐的平凡年月。

我这个人很龟毛，虽然我们家不做（年下的时候我妈就是不沾家的雷锋，给我吃的都是别人家帮忙拿回来的分红），我从来不吃别人家做的油果子（因为我害怕指甲里的黑黑的东西，揉面绝对会粘到上面），我的外婆会专门给我留一袋我喜欢的形状，让我回忆年味。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油果子了，当年的乡级优秀饲养员我外婆现在走路都大喘气，我估计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吃到她做的油果子了，如果我最后一次吃的时候能意识到，我想我会留几个花样装在瓶子里存起来，也许还会给每一个都杜撰一个惊天动地的故事，让他们在油果子届称霸。

鸡汤

我很讨厌吃鸡，也不喜欢喝鸡汤。小时候冬天经常买只土鸡，剁成块炖一锅，全家围着吃。鸡块在炉子上小火慢慢煨着，香味会从锅盖缝隙悄悄溜出来，但是每次我偷偷揭开锅盖，都能看到汤上面飘着一层厚厚的油，汤几乎都是金黄色的，肉一点都不嫩，要么没味道要么就是调料味很重，龟毛的我根本不喜欢。

我真正喜欢鸡汤是在今年，确切的说是我外公生病以后。

外公六月开始住院的，治疗初期不让吃海鲜类，医院的伙食也就面和米饭，医生强调营养必须跟上，所以我们经常从家里做些汤给他送去。

有一次家里就我一个人，和冰箱里两只大鸡腿儿，我心血来潮想煲鸡汤，不仅治愈心灵还能滋养身体，真是有趣。我煲鸡汤的过程特别简单，解冻后剁成块状，放进锅里，水开以后先把浮沫撇去，再换一锅干净水，把鸡块放进去放点姜片慢慢煎熬。快出锅的时候我灵机一动又扔了些枸杞，乳白色的汤上面浮着零星红色枸杞，还算有些样子。

外公对我的汤特别满意，他应该也是喜欢清淡的，而且我感觉他喜欢那天鸡汤的配色。他跟我说他觉得乳白的的鸡汤很好喝，没有繁杂的佐料，只有淡淡的鸡汤味，喝的时候也没有一层厚厚的油粘在嘴上，入口却很浓郁，感觉就是传说中的心灵鸡汤。这样的评价让我膨胀了很久，我每次做饭都自以为上帝帮我打开了厨艺之门，但是这一次确实得到了切实的考证，令人感激涕零。

其实他不知道，鸡汤是我哭着熬得。那时候我还觉得他病的很严重，满脑子以为我们跟他这辈子的缘分快走完了。他第一周出院的时候精神很差，有一天我妈跟我外婆在厨房做饭，我怕他情绪不好，陪他在外面聊天，他颤颤巍巍的端起水喝了一口，突然很严肃的对我说，“我这辈子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了，你的后半生还没有着落，你可要抓紧啊，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是我这辈子最讨厌聪明的一瞬间了。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往后的人生中很多值得纪念的时刻或许他真的见证不了了。

前两天他高兴的跟我说，他的老年证重新审了，现在的期限是四十年，我说那四十年到了以后你再去审证，人家就问王叔你咋又来了，这次给你破例办个无限期的。我说这位老人你太贪心了，你把国家资源再享用二十年，到时候见见玄孙意思意思就行了，省的玄孙长大还要操心呢。他想了想说，那也行！

是呀，二十年以后你就一百多岁了，估计那个时候我也没这么爱哭了

我闲的时候很喜欢摆弄食物，食物不会跟你扯乱七八糟的闲话，他只会安静的接受你的任何安排。汪涵说，翻炒是情感的升温，糖醋就是情感的蜜意，做一碗面何尝不是柔情，其实做饭本身是很享受的一件事情，更为有趣的是，你把你的心意全部放进食物里，看着你在意的人轻轻夹起一块放进嘴里，他还没来得及回味，你却拿出一壶温好的酒，不需纷杂的语言，你们今生结伴，就好好尝尝人间种种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