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票处在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的转角,不过面积很小,不足五平方米,一位头发中分的中年男子坐在椅子上像鸟啄食似地打着瞌睡。
“喂喂喂,大叔。”我叫醒了他。
“小伙子,要买票吗?”他没因为我惊扰他的梦境而不爽,反倒兴奋不已。
“ 买张去省城南昌的火车票。”
“哪一天的?哪趟车?去南昌的火车有四趟,上午两趟,8点零9分一趟,12点23一趟,下午3点15一趟,晚上7点38一趟。”他十分流利地说道,他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给人的感觉好像在说假话。
“今天晚上7点38的票还有吗?”
“当然有。”他不假思索地说:“要吗?十块钱一张。”
“买一张吧。”我从裤袋里搜出十块钱给了他。
“哦,你得再给十块钱手续费。”他从夹子上的一叠火车票中撕下一张,然后递过来,半路中又狡猾地收了回去。
“还要手续费啊,而且是十块钱。”我知道他在讹诈我。
“爱买不买。”他把撕下来的票扔到桌子的抽屉里又说:“都这个点了,收点手续费不应该吗?”
“那我不买行吗?你把十块钱还给我。”我气愤难当地说。
“票都撕下来了,不收你的钱我怎么向老板交差啊。唉呀,退一步海阔天空,看你像个学生,你给五块钱手续费算啦,便宜你了。”他装着像倒了八辈子霉的样子,被我一眼看穿了。
“算我踩狗屎了。” 我掏出五块钱扔在桌上。没办法,我必须尽快见到徐放,今天,而且必须是今天。
“诶诶诶,你还骂人了!”他捡起钱,放在嘴边,“呸呸呸”地叫了几声,再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嬉笑地把火车票递给我。
“小兄弟,好走,再不走就误点啦。欢迎你下次再来购票啊。”他好像吃定了我。
我手攥着火车票,看了下挂在墙上的钟表,6点24分。我盘算,大约一个半小时,差不多可以赶到火车站。虽然我很生气,但迫不得已要赶路,否则我绝对跟他吵一场再走。
赶到地处郊区的火车站,坐车的人不多,我以前听说,只有一些口袋缺钱的穷学生,或一些想省点坐车钱的小气鬼,还有一些不赶时间,想享受慵懒时光的怪人,才坐这种车。
有时道听途说的话,也一点不假。火车虽是绿皮的,但又不是通常意义下的绿皮载客火车,因为火车上一个座位也没有,卫生间也没有。窗户倒是敞得很开,风可以从车外直灌进来。我问了旁边一位看似经常坐车的老旅客,才知道这辆车原来是短途载货火车改制过来的。
我朝车的一头望去,小部分人用报纸垫着坐在铁板上,大部分人倚靠着车厢,姿态万千地站着,但都显得相当悠闲。我也站着,靠着车窗,不过也好,时间不长,三个小时就可以到南昌。
绿皮火车向前行驶,开始我想了一下那位讹了我五块钱的中年男子,我想,我这辈子都可能记得他的面目。还有一位挑着担子卖水果的女人,我认为她走街串巷卖个水果不容易,好心买了她两斤苹果,她竟然少给了我半斤。
窗外的夜景乌漆墨黑,我看不到什么,当然更看不到我想遇见的风景。有时路过一些村庄,才看到几点微弱的灯光。
中途,有人下车,有人上车。
我想,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见到徐放。我的心是炽热的,我是带着责任去的。我不觉得我在多管闲事。想到这,我就确定自己在做一件超越自己的伟大之事,刚才那位使我怀疑整个世界的头发中分男,自然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旁边的人主动找我搭讪了一会儿,但他觉得无趣,又找不到共同话题,所以只好作罢,我继续旁若无人地盯着车外深邃的黑暗。
晚上十点半,绿皮火车准时到达南昌,我裹挟在前拥后挤的人潮中出了站,我抬眼望去,高楼大厦的灯光繁华璀璨,身边熙攘的旅人神色匆匆,他们交错行走,各走各的路,各回各的家,走向四面八方。我却站在车站的出口处,一片迷茫,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十七岁的我第一次在夜里闯进这座陌生的大都市。我这个未见过世面的孩子,与眼前的人流完全两样,我呆若木鸡,无处安放,而这些走南闯北的人,脸上的风霜表露出圆滑和老练,他们在任何一刻,都能游刃有余地谈笑风生。而我,竟然傻了吧唧,连去徐放那里的路都找不到。我甚至害怕,害怕我一个人可能在陌生的街头过夜。我的本事只适合在一个小城市东走西串。
我记得徐放跟我提过,他在南昌学画的画室就在火车站附近。我努力地从大脑里搜索,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想到使我为之幸福的地方——老福山黑马画室。我想到了,我差点兴奋地跳了起来。
“大哥,老福山怎么走?”他若无其事地看了我一眼,没有理我。
“大叔,老福山怎么走啊?”他看也不看我,只顾赶路。
“大婶,能告诉我老福山怎么走吗?”她警觉地瞟了我一眼,以为我会抢她的包一样。
我想我是问错了人,我连续问了三个人,他们都不告诉我怎么走。我还是去小店买几样东西吧,一小包饼干,一瓶矿泉水,反正肚子有些饿,我买他的东西,顺便问个路,利益交换总行得通吧。果然不出我所料,事情很快办妥了,小店老板详细地告诉我去老福山的路线,他竟然连黑马画室的详细地址都知道。想必,小店老板掌握周边的详情也是招来生意的手段之一。为了表达感激之情,我又买了一包绿箭牌口香糖。
尽管如此,我还是费了不少周折才找到黑马画室。那时,画室里灯火通明。几个学生在里面画画。
“徐放。”我看到徐放,欣喜若狂地叫着,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马起,你怎么来了?”他诧异地说。
“走吧,咱们出去聊。”他放下手中的画笔,走向我,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看着与我同样欣喜若狂的徐放,我的心情终于落地了一半。然而,我再次陷入困境,我该选择何种方式把他的母亲的病症告诉徐放。我找不到恰当的方式。这件事,还是直言相告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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