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式宠妈艺术#如歌的母亲
母亲去世很久了。留给我唯一的念想是一件黑底黄花的金丝绒上衣。
多么漂亮的一件衣服啊!枣红色精致的中式盘扣像蝴蝶一般点缀在衣襟的左侧,用手轻轻的抚在上面,软软的、滑滑的,就像在抚摸母亲的脸。我偶尔会把它穿在身上,对着镜子,恍惚间母亲微笑着向我走来……
那是一个年轻明媚的女子,有着一双十分美丽的眼睛。十六岁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是村里的妇救会长,走起路来就像带着风。姥姥经常唠叨她:“闺女家,走路要慢,说话要轻,该有女儿的好处才行,别整天像个男娃一样,跑来跑去不着家。” 母亲总是笑笑,却依然我行我素。姥爷去世的早,她过早的挑起了家庭的重担,还要完成党组织交给的任务,难得有时间在家做女孩该做的事情。姥姥也是母亲,她不折不扣的爱着她的孩子,也就由她们去了。
解放战争初期,村里开展打土豪分田地的运动,老百姓惧怕国民党反扑,不敢踊跃参加, 母亲和她的弟弟,村里的儿童团长第一个响应组织的号召,把分给的东西搬回家。母亲曾回忆道:满村的人都在看,看这姐弟俩敢不敢把地主老财家的东西抬走。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随后乡亲们也加入了其中,打土豪分田地的运动在村里轰轰烈烈的开始了。
等到“还乡团” 反扑时,母亲的名字被首当其冲的排在最前面。在战略撤退的路上,穷凶极恶的敌人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被包围,机智的母亲拿出组织名单放到嘴里嚼碎了咽到肚子里,又把随身带着的武器藏在一条小河的水草中,躲过了敌人的搜捕。
母亲没有上过学,村里办了识字班,她第一个报名参加,在识字班里学会了认字,开始了她自学文化的第一步。最令母亲自豪的是在识字班学会了《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起来!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前进!前进!进!”
时隔多年,母亲还是会唱着唱着就热泪盈眶。这歌声、这歌词已经永久地融入了她们那代人的血液中。
我深深地为母亲骄傲,她是一个普通的人,但同时她也是一个意志坚强、具有高尚理想的人。
全国解放后,母亲结婚。父亲有文化又一表人才,两个人相亲相爱,不管父亲工作调动到什么地方,母亲都随着同去,哪怕是放弃职务以及优裕的待遇。
母亲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弟弟是最小的一个。老人思想比较传统,认为没有儿子是人生遗憾。也是,我弟弟没出生之前,每逢春节,家里气氛总是有些不太一样,于是我就把放鞭炮之类男孩子干的事全部承包了。弟弟出生时,母亲已经40岁了。我们渐渐长大,一家人在一起时,几个孩子围在她的膝头,一齐抬首的时候,明艳得如同一束朝露下的向阳花,每当这时候,母亲就会得意的对父亲说:“看我给你生的孩子,个顶个好!”
母亲深爱着我的父亲,文革时期父母双双受到冲击,家里一度生活困难。母亲用白菜包大包子,少的可怜的一点肉馅剁上白菜心,是给被关押的父亲送去吃的,再加点白菜帮蒸出来的包子是我们姐弟吃的,最后只用白菜帮包的包子是母亲自己吃的。
母亲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不管什么情况下,都有一份乐观的心态,这一点,我还是挺像她的。她很爱花,春天时,她在小院的围栏旁播上几行花籽,到了夏天,五颜六色的花不仅把暗淡陈旧的围栏装点出了生机,还把蜜蜂和蝴蝶也招来了。去我们家的人见了那些花儿,也要多望上几眼。
她善良,识大体,从不小肚鸡肠。我脾气急,每次和爱人闹别扭回娘家,都被母亲训得在家待不住。本来是想让父母安慰一下,却被骂的狗血喷头。时间长了,也就不再生气就往娘家跑,爱人对此很得意,对我父母特别的孝顺。
晚年的母亲身患多种疾病,不能再帮助自己的儿女让她十分的不安,每次我带孩子回家,她都会拿出钱给我,我不收,她就会若有所失的把目光移向别处,嘟囔着:“老了,没有用了,你就让我为你们再尽点心吧。”
母亲是因心脏病去世的,住院一个多月,看上去好像是恢复的不错,却在一个中午突然发病。
梅林写的《马克思传》,书中引用了马克思给女儿的信里的一段话,讲到马克思夫人的死。信上说:“她很快就咽了气。……这个病具有一种逐渐虚脱的性质,就像由于衰老所致一样,甚至在最后几小时也没有临终的挣扎,而是慢慢地沉入睡乡,她的眼睛比任何时候更大、更美、更亮!” 是啊,我的母亲也没有临终的挣扎,她也是“慢慢地沉入了睡乡”,永远的闭上了她那又大、又美、又亮的双眼。
母亲!我又梦到了您。站在你亲手种下的花丛中,院里的葡萄树挂着一串串熟透了的葡萄,身穿黑底黄花金丝绒衣服的您,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露着浅浅的笑意,美极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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