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幸福。每一段远行,都有相送;每一次回头,都有真情;每一回背影,都有目送。
我永远记得244公交车站那一排候车座椅,喷着米白色的漆,上面横七竖八贴着招商小广告。
我的目光落在中间的那个座椅上,早上6点半,那里总是准时蹲坐着一只狮子狗,雪白柔软的毛发随风轻飏,乌黑似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油黑的小鼻子在晨光下翕动着。
我看到我自己,穿着邋遢且不合身的校服,梳着难以打理的鸡窝头,硬撑着惺忪的睡眼,摇摇晃晃的由远及近走了过来。
这时候一辆244风驰电掣般驶来,我身后还背着沉重的书包,手里还拎着同样沉甸甸的饭盒,火急火燎的朝车站跑去。
等我气喘吁吁的挤进了车门,总不忘习惯性的回头看去,朝着身后摆一摆手。
车上的好事者随着我的手势探头看去,却只看到一排空荡荡的座椅,还有一只身材娇小的狮子狗。
小狮子狗待我的车缓缓开走,仿佛使命完成一般,跳下座椅自己玩耍去了。
终于有一天它不在了,车来车往在夜色的柏油马路上,碾压着她小巧无助的身躯,我亲手将它埋葬在了家门口的花圃里面。
终于我迎来了高考,终于那些属于它的日常变成了记忆。
我每天放学后与它的打闹,周末与它在公园中的疯跑,与它分享的每一份零食,点点滴滴都不在了,如一场春雨下过无痕。
所谓成长,该是相濡以沫,该是不敢相忘,在那奉献给僵化应试的日日夜夜,幸而回头有你。
妈妈在电话里面哭了,她说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
赶上开学返城季的火车站,人潮挤挤挨挨,我还要卸下身上的大包小包,经过繁复的安检,一系列喧闹忙乱之后,我就急匆匆的去赶火车了。大学对我来说是自由和新鲜,让我把古老温熟的家抛在脑后。
我做了一场梦,梦见妈妈包着苏联女工的头巾,在金色的夕阳中翘首以盼,那鸣笛的蒸汽式火车从远处缓缓开来。我一趟一趟的下火车,一趟一趟的上火车,一次一次的见到在月台之上的母亲,可母亲却一次次的将我错过。
就像是《太阳照常升起》中那个疯女人不住在喊:“阿廖沙,别害怕,火车在上面停下了,他一笑天就亮了。”我从中看到了留守者心中深深的恐惧,因为她们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却记着曾经的你。
从那以后,我总是习惯性的回头,我生怕哪天就算我还想起回头,也见不到她来相送。
妈妈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大,然后看着她头也不回的去追寻自己的生活,这不正是龙应台写到的,“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所谓独立,该是壁立千仞,不忘初心,在我飞出家门开始自我磨砺的每一个瞬间,幸而回头有你。
与君相离,我走在机场的女性专用通道上,四面开阔,干净整洁又冰冷。
我始终觉得,机场是一个离别的地方,为何不弄的温情脉脉一些。
那些现代化的构架,混合着西方抽象艺术的雕塑,显示出机场的豪华与品位,却看不到一丝慰藉,让人想哭都不知道该向何而泣。
他说了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把我逗笑了,此时的离别何尝不是为了,更好的相聚?
有太多的故事讲述着机场一别,就是永生无缘。
可我不敢任性胡闹,不敢多做猜疑,只想选择相信,这场马拉松般的异地终有结束的一天。
但愿是时空让我们分离,是心念让我们不弃。
回头的那一刻,他在和我招手。一如以往送我的亲人,在我身后把我灼灼目送。
世界之大,我旅行的距离越来越远,涉足的土地越来越多。很庆幸每一场离别都有人相送,让我知道在每一个陌生的地点,我从来不是茕茕独行。
所谓余生,须是死生契阔,须是与子偕臧,在每一场现实与梦想的血腥搏杀中,幸而回头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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