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秋半步
荼蘼花事了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座花冢,埋藏那比滂沱更凄美却不为外人知道的情感。这一处花冢,用寂寞上了锁,却用思念做了钥匙。鲜花能使人陶醉,也能轻而易举的牵动人的思绪。
(一)
余音在春城妇产医院对面开着一家名为“选择旺季”的花店。花店的生意出奇的好,余音每天看着医院的大门外一波又一波的人来来往往,来的人都略显焦急,满脸期待,步伐匆匆,去的人喜气洋洋,一脸欢畅,如愿以偿。余音为每一个光顾花店的顾客都送上衷心的祝福。
“恭喜恭喜!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真好!前几天那波都是男孩呢。”
“是呀,没赶上那波,一屋八个床,就到我这换戏了,哈哈哈,他们都抢着和我结亲家呢,我可得给我闺女订个好人家!哈哈哈……”男人一脸的骄傲和自豪。
“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呢,真好!恭喜你!”
“谢谢,这下有两个女人疼我了,哈哈哈。”男人捧着了花蓝,爽朗地大笑。
每个顾客或爽朗或开心或满足的笑声都感染着余音,当笑声随着关门声隔在门外时,余音怅然若失。
(二)
余音的爱人林健经营着一家健身器材店,白天在店里忙碌着,晚上则去一家健身房当健美教练,他那健美的体态,迷着众多的美女和少妇。
余音和林健是大学同学。从小余音就是父母掌中的乖乖女,上学工作都按父母给规化完的程序走。只有爱情是余音自己选择的。林健家在农村,父母都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从小就和父母上地干活的林健,练就了一身好体魄,以体育特长生考入大学,和余音同届不同系。
新生入学时,余音执意不让父母送,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去学校报到。在新生签到处,林健热情的帮着余音跑前跑后,两人相识。
余音和林健的爱情一直都是波谰不惊,温温和和的。直到毕业时余音带着林健回家见父母,刚开始父母对林健是农村人有些不满意,但拧不过女儿,也就同意了。
大学毕业后余音和林健都留在了春城。首付买了一套房子,余音在一个大企业做财务总监,林健在一所高中任体育老师。
日子按步就班,无波无浪,年轻人喜欢过二人世界,双方父母一再催生,两人都以年纪还小,三十五岁前不生孩子为由拒绝要孩子。
十年前余音的单位出了状况,余音选择辞职自己在医院对面开了个花店,生意很火。不久林健也从学校辞职,开了一个健身器材店。
日子好了,两人换了大房子,买了两台车,给乡下的父母也在镇里买了楼,生孩子的事也提到了日程。
两年过去了,余音的肚子一直没动静,余音一个人去产院做了检查,结果是一切正常,随时都能怀孕。自己没问题,那就是林健有问题,余音拉着林健去了医院,一查,精子成活率太低,很难治愈。余音不解,林健身体那么强壮,怎么精子都是死精呢?大夫告诉余音,这和身体强壮没关系,建议林健喝中药调养。
自从知道问题出在自身后,林健一度意志消沉,常常深夜买醉。
(三)
余音的网名叫“红杏不出墙”,自从林健流连夜店不回后,余音常在午夜时分,夜深人静的时候上网。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己进入梦乡,余音就不必隐身上网了,她可以肆意的发泻自己的情感,发布,删除,再发布,再删除。
一次午夜梦回,余音看着空荡荡偌大的房间里,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只有那嘀哒嘀哒的钟声相伴,顿感凄凉。
再也无法入睡,余音打开电脑上网。她在网上漫无目的流览着。“滴滴,滴滴”有提示音提醒余音有人要加她,余音看了一眼,是一个网名“坐在墙头等红杏”的人要求加他。余音不禁哑然失笑,随手点了加入,再无理会,对方亦没有打扰她。
两人第一次有交集,是余音发了一条说说。那时,离春城不远的城市——江城,发生了一起抢车案,三月的江城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一个偷车贼偷了一辆停在超市门口的一辆小轿车,车里有个不满周岁的男童正在后排座椅上睡觉。男童的爸爸一时大意,想着只是进超市买瓶水,也就二三分钟时间就没锁车门,就这二三分钟,小偷开车就跑,等他出来时,车己汇入车流不见了踪影。
孩童的爸爸赶紧报案。车载电台也及时播报了车辆信息,号召开车的司机一起阻截那辆车。一时间整个江城都沸腾起来了,浩浩荡荡的出租车私家车出现在劫匪出没过的地方。偷车的贼一开始没发现车后座的孩子,等他从车载电台知道车上有孩子时,一念之间,竟把手伸向了孩子,而后弃车逃跑。
余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孩子已经死了,偷车贼也抓住了。人们痛惜孩子,网上是铺天盖地怒骂谴责的声音。余音也发了一条说说——“一念为善,一念为恶,天使到魔鬼,一念之间。”说说刚发出去,马上下面就有人发表评论。“何为善?何为恶?善恶怎么分?善人做不做恶?恶人心中有没有善?”评论人是“坐在墙头等红杏”。
两个人在网上展开了讨论。最终以余音“人之初,性本善”胜了对方。“坐在墙头等红杏”发了一个笑脸,结束了舌战。
两人一战成友,此后每个午夜时分,余音都和对方聊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笑话趣闻,名人轶事,什么都能聊。对方什么人干什么工作,余音不问,对方不答,余音什么情况,对方亦不问,余音也不答,两人保持着默契,寒冷的午夜,用语言给予对方一丝丝的暖,抚平点点的惆怅。
(四)
这天,林健回家比平时早。余音端着一碗中药来到在客厅看电视的林健身边。
“林健,这碗药喝完了,郑大夫说再换个方子试试。”
“不喝!这些苦药水一点作用没有,全是骗人的。”
“中药效果慢,不着急,慢慢来,给,快趁热喝吧!”余音把药碗递到林健手旁。
“不喝不喝!”林健不耐烦的一挥手,啦的一声,药碗应声碎了一地。
“林健!你干什么?”余音一脸愕然地望着他。
“你烦不烦,我说了不喝!不喝!”林健大声吼着,挥舞着手臂。“啪”的一下,正甩在低头去捡药碗的余音脸上。
“林健,你太过份了!”余音捂着火辣辣的脸,泪顿时流了下来。要知道,林健是健身教练,这一甩,在余音白晰的脸上立时印了五个指印。
“林健,你平常在外边花天酒地夜不归宿也就算了,我让你吃药是为了治病!我有什么错?我只是想要个孩子,错哪儿了?”
“孩子,孩子,除了孩子你还会说什么?你没错,错在我!这个家实在太压抑了,我受不了了!”林健一甩门,手机也没带,就冲下了楼。
余音听着车子发动的声音,木然的坐在地板上。良久,她站了起来,拿起车钥匙,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五)
余音在街上漫无目的开着车子,夜深人静,只有路灯拉着长长的影子。开着开着,一抬头,余音发现来到了高速的路口。她把车子停在路旁,伏在方向盘上抽泣了好久。
她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嘟,嘟嘟,”三声,号码拨通了,余音又有些后悔了,她刚想挂断,不想对方却接了起来。
“怎么了?”一个急切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我,我想见你!”余音抽泣了一声。
“别急,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见你!”
“想见我呀,好办呀,你把电脑视频打开,就可以见到了!”
“我要见你本人,我在高速上,一会就到江城了!”
“出了什么事?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到北站出口下。”余音挂了电话,顺手把手机关了。
车子风驰电掣一样飞奔着。出站口,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子停在路边。见到余音的车子驶过来,一个中等个子的男人推开车门,像余音走过来。
这个人就是网上那个“坐在墙上等红杏”的人,之前,两人只在网上聊天,从未见过。
“出了什么事?你竟然一个人跑过来!不怕我是坏人么?”他用手制止住余音要打开的车门,示意余音摇下车窗。
“你脸上也没写你是坏人呀!”
“坏人可不会把标志写在脸上,他们都善于伪装。”
“我不怕,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你真是个傻女人,好了,你也见到我了,我也不是坏人,你快回去吧,大半夜的,家人该惦记了。”
余音低下了头,泪顿时涌了上来。谁会惦记她呢?那个该惦记她的人这会在别人的温柔乡里吧!
余音打开了车门,男人踌躇了一下,还是上了车。借着车顶灯的光,余音打量着他。他理着平头,白晰的面庞,浓浓的眉紧锁着,一对大眼睛,鼻子直直的,嘴巴闭得紧紧的。他好似比余音还紧张。见余音盯着他看,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余音也笑了。
车里弥漫着暖昧的信息。两人都无语的坐着。
“我,我走了,你回去开车小心点。”男人长舒了一口气,打开车门要下车。
“不,你别走!”余音用轻得只有自己才听见的声音唤住他。他打开车门的手,被余音轻柔的拉住。余音用双手环住男人的腰,将热得滚烫的脸颊轻轻贴在男人的胸前,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你别走,别走。”
看着意乱情迷的余音,最初男人在抗拒。渐渐身体起了变化,他将冰凉的唇印在了余音那滚烫的唇上,轻轻的,缓缓的,倒在了车后座上。
(六)
余音伸了个懒腰,做了个梦,感觉浑身酸酸的,一伸手,碰到了车座椅,她一激凌坐了起来,茫然的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她揉着发胀的脑袋拼命的想,想起自己开车来了江城,见了个人。可人呢?她一起身,发现一张便笺别在后座的口袋里。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我叫尚飞,我是一个劳改释放犯,十二年前追赶一个小偷,失手将小偷打成重伤,判了十二年刑,去年才从监狱出来。我坐过牢,可我不是坏人!”余音哑然失笑,其实,她早就从和尚飞的聊天中知道尚飞坐过牢。尚飞借用别人的事和余音说起过,当时余音就觉得是尚飞在说自己的事情。
余音打开手机,未接电话铺天盖地的打了进来。全是陌生号码,她奇怪的打了过去。一个女声问她是林健爱人吗?她极不耐烦的提高了嗓音“我是林健爱人,你是谁?”对方说她是春城医大一院的大夫,林健昨晚出了车祸正在抢救,打了一晚上电话也打不通。
余音慌了,忙给车子打火,可腿发软,几次才发动起车子,蹭的一下,车子窜出十几米远,她似乎看见尚飞倚在车旁看着她,可来不及和他解释,一路飞奔向春城方向开去。
余音还是回去晚了,林健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走了。原来昨晚林健开车想去健身馆,不知怎的开上了反道,和对面而来的大车迎头相撞,送到医院没等进手术室就停止了呼吸。
(七)
余音无精打釆的坐在花店中,无心打理那些花。那些个花受到冷落,枯萎了,黯然失色。一些顾客进来看见花如此黯淡,便摇头走了。余音起身送顾客出门,却一阵眩晕,倒在地上,被顾客送到对面的产院。
妇科主任拿着B超单子恭喜余音,说余音怀孕了,虽说林健去世了,却给余音留下了遗腹子,还是当初喝了她开的中药起了作用。让余音好好养胎。余音苦笑了一下,她自己知道这孩子的来历,她决定生下这孩子。
十月怀胎,余音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婴,她给孩子取名叫念念。
一晃小念念四岁了,伶牙俐齿的管余音要爸爸。
四五年的时光,余音和尚飞的联系少了。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打个电话,互相问候一下,余音既没有和尚飞说起林健的去世,也没有说起念念的事。这中间,似隔了一层深深的鸿沟。
念念一直要爸爸,余音决定带她去江城见见尚飞,顺便把念念的身世告诉他。
余音把车停在尚飞曾告诉过她住的小区外面,远远的看见尚飞走了过来。
“尚飞!”余音叫了一声,听见有人叫,尚飞四处张望。
“尚飞!”一个刚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怀孕女人,拎着包下车,她看见尚飞,欢快的叫着“老公,快点帮我拎着,今天产检人太多了,累死我了。”
尚飞收回了四处张望的眼神,扶着怀孕的女人向小区里走,他仍不时的回头寻找,那一声尚飞,似曾相识。他目光扫过余音母女,若有所思,余音低下头,噙着满眼的泪水,抱起念念,转身离去。
已是初夏时节了,大街的花坛中开满了荼靡花。荼靡花开后,就不会再有花开了。
一丛梅粉褪残妆,
涂抹新红上海棠。
开到荼靡花事了,
丝丝天棘出莓墙。
余音在生命里能够看到花朵盛开,哪怕是瞬间浓烈的歇斯底里,即便花期过后将面对内心深刻的悲凉,也情愿让感情开到荼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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