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辞笑人间

作者: 吃饭第一 | 来源:发表于2018-07-01 17:42 被阅读11次

            侍中徐长蔚(代笑)奉命南巡苏杭,车行官道遇刺,寡不敌众身中十二刀,尸身遍寻不获。

            痛吗?

            痛!

            痛得多了也就麻木平常了。

      我这一生,二十一年,从众叛亲离的杀人惯犯到孤寒冷血的职业杀手,再到冒名顶替得来的宦海浮沉,然后被不知名的仇家杀之抛尸荒野,好不精彩。

      卑微,凄惨,无望,独独没有恐惧。

      死后兴许还能得来孙辞澜为我厚葬的衣冠冢,追封一个忠烈臣子什么的。

      他肯为我留几滴泪的话,就更好了。

      等等!!!

      谁特么在乱动老子身体。

      手摸哪儿?

      撒手!!!

      混混沌沌被人扛上了温暖宽阔的背,被人乱挪的身体痛意更甚,意识逐渐模糊远去陷入虚无之境。

      万万没想到,我还有再睁开眼的机会,是上苍垂怜还是恶意作弄,不好说。

      我平躺在一张木床上动弹不得,头很钝 ,心窝子处的伤痛意犹在,鼻尖是逗留不去的苦涩药味,暖醺醺的,说不出来的亲切好闻。

      环扫四周,房内有些昏暗,物件俱全又整洁,看得出来主人是个规规矩矩懂收拾不邋遢的人。

      门吱嘎一声从外面被人打开了。

      我居然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赶紧闭眼佯装还在昏迷不醒。

      衣摆抚动窸窣声清晰可闻,他脚步声很轻,走得不徐不疾,一步两步...他来到我的床前。

      他立在床边,凑近,鼻尖那股子药味更浓了,长指抚上我的脖颈,在喉咙处流连不去。

      我的喉咙附近有道狭长的伤痕,小时候就有了,年岁久远加之在外几年的刀口舔血,新伤累叠旧痕,早已记不清因何得来的伤。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他一来就准确无误地摸上手了,我昏迷中他肯定没少摸。

      他手指修长,指腹略粗糙,反反复复执着地摩挲在那处疤痕上,一点一点轻轻慢慢,带出几分旖旎桃色的意味,让我忍不住酥酥麻麻痒了起来。

      鸡皮疙瘩抖一身,没天理,这么情色。

      “咳咳咳!”

      我咳嗽起来,他停了手,却没有放开的意思,指腹还不轻不重地按在那处疤痕上。

      呔!装不下去了,再让他这么摸下去,我指不定发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

      我睁眼,对上一双涣散无神的鸦青色眸子,寡淡柔和。

      眼前这人身形高大修长,一袭白底靛蓝衣,眉目如画,鬓若刀裁,眼神散散漫漫没有焦点,应该是个瞎子。

      瞎子?这狗血的似曾相识。

      记忆深处好像也有那么一个瞎子,小我两岁。迷迷糊糊是个傻缺,任人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每次都亏得我仗义替他解围。

      他的眼眸也是异于常人的鸦青色,惯用白布绷带缠着不示人,也经常被人扯下肆意嘲弄。

      说是蛮夷和中原人的混血,可往不好听了说是杂种。我倒没那嘲弄意思,反而有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之感,与他交往密甚。

      按年头推算来,也该是他这般年纪了。

      我试探性出声道:“苏绣?”

      他没有回应,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望着我躺的方向。

      良久沉默后,他终于说了一句话。

      “饿吗?”温暖朴实的语调,声音煞是好听,浑厚低沉又不失清濯。

      他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愈加蛊惑人心,我略微一怔。

      不过他这么一说,倒是点醒了我的肚子,它十分应景地咕噜咕噜叫唤起来,声音像极了御沟枯季时的古怪流水声。

      我避轻就重,开口不言谢,只问:“我昏迷了多久?”

      “六天。”

      六天,不吃不喝,人早死了吧!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极不自然地别过脸,道:“你伤势重,为了维持你基本的生命体征,这几天,我喂了你一些粥。”

      喂?我昏迷中牙关闭合他怎么喂,捏嘴灌还是嘴对嘴?

      看他的神情......我恶劣一笑:“我饿了,想吃粥。”一贯指使下人的语气,很不客气。

      他全然看不见我的顽劣,听了我的话就踩着步子出了门。

      约摸半个时辰后才回来,手里提着一只朱红漆雕纹食盒。

      他放下食盒置在桌上,取出一只白碗,里面盛着东西,估计是粥。

      我玩味心起,对他得寸进尺道:“我手还不能动,你喂我。 ”

      五月,皇城进入雨季,天阴霾沉闷了许久,终于在下午时分势如破竹地降了下来,顿时凉爽起来。

      代笑失踪两日,孙辞澜都待在书房,贴心的奴才为他点了安神的焚香。他浑浑噩噩撑着手在桌案上睡过去了,另外一只手中还执着蘸了浓墨的狼毫。

      他做了一个小梦。

      代笑一声不响地从门外走了进来,执手点燃了一盏灯。

      她走到桌案上放下灯,眉眼弯弯对他说:“天黑了,你都不知道叫人掌灯吗?”

      灯置在桌案上闪闪忽忽变作青黑色,代笑脸色也随之苍白,汩汩淌挂下两行殷红血泪。

      “你遣我南巡是想假使他人之手除掉我吧。”

      “殿下,你这可真是伤了臣的心。”

      “呼!”

      孙辞澜从梦里抽身,眼眶里是多年不见的泪,手中狼毫杵到了洁白的宣纸上,是歪歪斜斜惨不忍睹的字样,依稀可辨得是个“笑”字。

      李莳从屋顶敏捷地翻身而下,在外间立了一会儿才去叩门。

      “进来。”孙辞澜拧眉,修长的手抚上额间。

      李莳走了进去,行过之地都是湿漉漉的雨,此刻黄昏,屋内没有掌灯天气阴暗显得黑寂,他的脚步声也极轻。

      孙辞澜面色平静道:“有消息了吗?”

      李莳没有立即回话,而是顿了顿,思忖片刻才道:“主伐门刚刚放出消息,宣称徐长蔚已死,尸骨无存。”

      孙辞澜闻言“哦”了一声:“好!”

            随后眸色呆滞,喉间腥味浓重蓄势待发,原想憋回去,抵不过心思疾厉,终是蓄不住咳了出来。

      血溅撒上了宣纸晕染开去,荼红雪梅,触目惊心。

      李莳惊住,欲上前,被孙辞澜止了步:“别过来....”清俊的脸此刻显得扭曲狰狞,他咽下一口余血挥手道:“我没事,你下去罢。”

      这根随时会反噬他的软肋已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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