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不管怎样，小宝生下来了，很健康，我也还活着，这就够了。
五年前大宝出生时因为羊水极少，医院急诊收治建议剖宫产。我当时不相信，转去更权威的医院诊察，结果还是一样。
所以，从怀上小宝之后，我就各处搜集关于一胎剖二胎顺的资料，期待这次可以免受手术刀和大剂量麻醉的苦。整个孕期我都严格控制体重，总增长在12Kg以内；加强运动，开车上班到孕37周多，每天往返40公里，兼顾接送大宝上幼儿园；孕晚期，还备了茉莉花、蜂蜜，步行、爬楼梯……各种可能有效果的，可能没有效果的，都尝试了。即便如此，上天并没有垂怜，原刀口伤疤附近偶发撕裂般疼痛，一点点摧毁我的信心。38周孕检挂了专家号，被建议再次剖宫产，并且要尽快手术，避免胎儿过大手术风险增高。好歹撑到了39周，住院等手术安排。
手术前一天，老公在医院食堂买了饭带到病房，我还没有吃，就哭了。病床是白色的床单，看起来那么孤单。我跟老公说，我要不要写下遗书？我不知道能否顺利下手术台。我最放不下的是大宝，她在上课，我住院这几天由婆婆接送照顾。老公摸摸我的头发，微笑着说没事的，不会有事的。那安慰当时很有效果，我吃了饭，在医院走廊里来回走了很久，到晚上九点多吧。但是我却没有办法睡着，整个晚上都在做噩梦，每一两个小时都要醒一次，我一只手放在腹部，直到凌晨六七点钟，护士过来做手术前的准备。
八点前后，接手术的推车来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叔，老公跟在推车旁。护士反复确认，你们家只有一个家属吗？等下宝宝和产妇不是一起出来的。推车进了电梯，出了电梯，然后打开一道门，大叔对我老公说，接下来他要等在门外了。我当时似乎已经麻木了，看了老公一眼，也没说什么。事后老公告诉我，他当时也很害怕，隔了一道门，好像隔了千山万水，永远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推车停在了一间很大的房子里，并排放着几张病床，我被安排在最里面，外面是两个不足十岁的小男孩，都有帘子隔开，我只听到医生跟他们说话，这是导管室。下了导尿管、留置针，又等了十几分钟的样子，我被推到另一个大房间。因为我是当天第一台剖宫产手术，到手术室的时候护士们都还在聊天，十个人上下。过了一会儿有医生进来，他们看着我，说这个病人肚子很小，宝宝应该不会大，她看起来好瘦……我彷佛不在这个世界上，听着她们年轻的声音，犹如飘在云端，也不觉得她们在说任何与我有关的事情。
又等了十几分钟的样子，我感觉过了一个世纪，有个女孩子接了电话，说安排了主任过来。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年纪稍大的医生，她过来看了我一眼，让安排麻醉。在那之前我已经被五花大绑，手指上连着心电监护，静脉针下着不知道什么药，几台手术灯同时照下来，亮到眼疼。打在脊柱的麻醉很快就有了效果，手指和脚趾都使唤不了了。当时脑海中只想到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正式手术之前，护士给我身上盖了一块绿色的布，对准腹部的地方预留了很大的孔。有个护士在我头部附近坐下，我想她应该是负责给我聊天放松的，可是她说的话在我听来，完全不能放松。我可以听到手术刀划开肚皮的声音，听到抽羊水的声音，我原打算数数来度过这段时间，或许能数到六七百。可是和我聊天的护士不停向我报告手术的实况，还和其他护士聊天：“你看她出血有点严重，像泉水一样。”我没有办法数数了，我一直脑补泉水汩汩流出的画面。然而我的想象又被打断了，因为护士喂了我一颗药片，或许是两颗，半年前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那是止血药，好像叫米索，护士要我含在嘴里，压在舌头下。含下这颗药片之后，我的状况就更惨了，浑身不停地颤抖，话也说不出。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小宝因为某种原因不容易取出，好像是腿部卡住了。如果麻醉效果足够，这个过程我是不会感觉到疼的，但很明显，第二次剖宫产，第二次使用大剂量的麻醉，效果已经不比从前了。我感觉肋骨生疼，胃部附近尤其疼，不停哀求医生轻一点，但是医生并没有手下留情，还是不停地按压，要把小宝“赶”出来，这个状况持续了也有十分钟之久，我对于时间的概念还是比较准确的。
地狱般归来，我听到了小宝的哭声。
小宝被抱去洗澡，测量，然后包好给我看了一眼就送出去了。还好，小宝出生体重3100g，50cm，医生说比看起来大很多。缝合用的时间也比大宝要长，看起来难度更高。手术后第二天早上医生查房的时候才告诉我，因为是原刀口切开，子宫伤口附近已经薄如纸片，所以缝合难度很高。九点五十多分，手术全部结束，推车过来送我回病房。出去之前我跟护士说，“直接送我回病房就好了，我们家只来一个家属，应该已经带宝宝回病房了。”到手术室门口，护士还是高声问道：“18床病人家属呢？接一下病人！“然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自言自语的，送我回去了。其实最初老公是和护士交涉能否小宝先不要送出来，等我一起出来，但是医院有他们的章程。之后老公又说他要抱着小宝等我出来，或者请护士把小宝送回病房，他在门口等我，那样我又不放心小宝。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每当这种时候，我都这么安慰自己，我可以独自面对这一切。
回到病房后半个小时左右麻醉就全部褪去了，麻醉有效时间比大宝那时候短了很多，可见，大型的麻醉还是越少用越少。当然，麻醉褪去最惨的结果还是按压宫底，术后六小时内有十几次按压宫底，差不多每半小时一次，疼痛程度让人生无可恋。每次看到护士过来，老公就赶紧放下小宝，过来陪我，如果我指甲足够长，大概要把他的手掌掐出血来。输液持续了3-4天，下午三点左右结束，留置针还在手上，很不方便。手术当天下午五六点钟，我就被赶下病床，说是适度活动有助于术后恢复。我从躺着，到坐起，到下床，再到一步步围着床边挪动，缓慢如垂暮的老人。每一个动作都轻、缓，带着剧痛与勇气。我一遍遍告诉自己，再怎样，一个月之后又是一条好汉！终于捱到第三天，去了导尿管；第四天，去了留置针。排气之后，可以吃东西，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了。
住院期间，每天上午8-10点查房，家属要去病房外等着。老公就趁这段时间回家一趟，给我带些新做的饭菜，当然前面几天都是汤，因为我到第五天才被允许吃饭。应该是住院后第四天，适逢周六，大宝不上学，就和婆婆一起随我老公来医院看我们。不过6岁以下儿童不可以进产科病房，大宝只能等在走廊外，我一步步挪过去，隔着一扇门跟她说话。从大宝出生，我还是第一次和她分开四五天之久。
又过了两天，我和小宝一切都好，可以出院了。出院当天虽风雨交加，我的心情却很好，恭喜自己又过了一劫。
想想，确实要恭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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