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这样充满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宋萍一如既往地浑浑噩噩,每天就待在二十多平米的小房间里,吃吃饭,睡睡觉,刷刷手机,很少出去。
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几乎很少下楼,更没有离开过村子,上次离开村子还是坐救护车送小梅去医院,匆匆去,匆匆回,连路边的风景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看着柜子里一排白色的连衣裙,有些晃眼,那是为了同学聚会,省吃俭用,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又到了同学聚会的时间,宋萍犹豫了,因为她的积极,同学聚会几乎每年都如期举行,她所有的热情都放在了那一天。
往事如烟,宋萍把柜子里的白色连衣裙装进塑料袋里,准备拿出去扔掉,既然要断,就断得干干净净,小梅的脚步声就像闹钟一样准时,宋萍推开门冲着小梅笑了笑,就要下楼,小梅看见宋萍袋子里的裙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姐,能把裙子送给我吗?”
宋萍看了看塑料袋里的裙子,又看了看小梅,直接把袋子往小梅怀里一塞,笑着说,“都送你了”,小梅笑得特别开心,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宋萍走下楼,在街上转了转,有些心不在焉,看着手机里同学发的关于同学聚会的信息和照片,每一年的聚会宋萍都会去,很多同学都知道她是因为宋辉才去的,虽然他们都没说,但对着她和宋辉投来的暧昧眼神说明了一切。
宋萍还是出了村子,这一次,宋萍穿了一件红色的裙子,红艳艳的嘴唇,大波浪式的齐肩长发,一改曾经的小百花形象,成了一个耀眼的火辣女人,她并不喜欢寡淡的妆容,她一直喜欢的是红色,耀眼的红。
只是,走到饭店门口,宋萍退缩了,在门口徘徊,突然觉得无趣,同学聚会也就那样,无非是吃吃喝喝,说些违心的话语,吹吹牛而已。
剧照《夜色撩人》晚上十点钟的风凉凉的,吹在身上很舒服,顺着饭店前的大路往前走,拐过一条街,看见一个酒吧,隐约可以听到刺耳的音乐声,还有人们的喧闹声。
突然想喝一杯,宋萍就进了酒吧,酒吧很大,大厅里都是人,舞台上有一个男人唱着悲伤的情歌,特有的嗓音,让人听了想哭,舞池里有人跳舞,男男女女搂在一起,随着音乐摆动着身体,卡座里零星坐着几个人。
宋萍要了一瓶啤酒,一会看看舞台上唱歌的男人,一会看看舞池里的男男女女,昏暗的灯光让她看不清人的脸,但那一抹白色看得很是清楚,仔细看去,那舞动着腰肢的女人有些熟悉。
一曲终了,舞池里的男男女女终于停下舞动的身体,那抹白色出了舞池,右手挎着一个男人,向宋萍走来,一步两步……
终于,宋萍看清了女人的脸,是小梅,眉眼弯弯,和身边的男人说着什么,男人的手不老实地捏向小梅的腰身,小梅会说讨厌,然后发出咯咯的笑声。
宋萍急忙扭过脸去,那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小梅,从没有听过小梅能发出那样的笑声,充满诱惑,让人充满幻想,想着一探究竟。
猛灌了一口酒,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前不久小梅还给她说,“姐,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坏女人”,这话犹在耳边,显然小梅也看到了宋萍,宋萍的那身红太耀眼了,还有那张扬的大波浪长发,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台上的男人一曲唱完,有人点歌,有人起哄,宋萍以两千元的价格点了一首“美丽的笨女人”,送给自己,也送给小梅,送给那些迷茫的女人。
宋萍端着酒杯看着男人站在台上,拿着话筒,特有的嗓音想起,当唱到“不能迷迷糊糊勉强自己,爱不是死心塌地就有结局”时,宋萍潸然泪下。
一方白色的手帕出现在眼前,顺着手帕望去,看见一个穿着银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她面前,眉眼刚毅,五官端正,宋萍愣了一下,这个时代竟然还有人用手帕,又看了一眼男人,是个现代人,西装革履,不是刚出土的文物,男人冲着宋萍笑了笑,笑容温和有礼,宋萍下意识地拿起手帕,说了声谢谢。
男人说,“我可以坐下吗?”宋萍急忙点头,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男人叫海洋,是个医生,宋萍大方地说,“我叫宋萍,是一个包租婆”,两个人哈哈大笑。
夜已深人未央,凌晨一点钟,夜生活刚刚开始,宋萍却有些累了,眼皮开始打架,宋萍起身离开,她和海洋没有发生故事,没有牵手,在酒吧门口说了声再见,各奔东西。
剧照《夜色撩人》直到离开酒吧,上了出租车,宋萍再也没有看到小梅的影子,大概已经离开了,宋萍想了很多,看见那个他们聚会的那个饭店,灯火通明,也不知道同学们是不是还在?是不是还在玩游戏?是不是玩的还是每次必玩的真心话大冒险,每一次宋萍都选了大冒险,她好怕有人问她爱不爱宋辉,她一个已婚妇女该怎么说?那时,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今年终于不用面对这样的问题,突然有些茫然,习惯就好,宋萍一直告诉自己,忍着那股冲动,没有让司机停下来,一个小时后,车子开到三层楼下,宋萍的一颗心才算放进肚子里。
匆匆上楼,路过小梅的房间,叹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躺到床上,点开屏幕,看到海洋发来的信息,“我是海洋,你到家了吗?”,看了半天,宋萍回了一个到家了,海洋的信息很快又来了,“你到家了我就放心了,早点休息,晚安”。
宋萍一阵恍惚,像是回到六年前,她和前夫相亲时,前夫也是这样,每一次都是问吃了吗?睡了吗?到家了吗?没有浪漫的辞藻,都是这样朴实的话语。
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揉着惺忪的眼睛,听着门外的脚步声,不用看就知道是小梅,小梅很准时,每天这个时候是小梅吃午饭的时间,宋萍很是佩服小梅,吃饭都能那么准时,每天如此。
宋萍爬起来,拉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小梅手里拎着的不再是馒头咸菜,也不是快餐店的盒饭,而是一个包装高档的布袋子,看到袋子上面挂着的纸条,一看就知道是外卖,这还真是一大奇事,小梅可从来不点外卖。
大概是宋萍只顾着看小梅手里的外卖袋子,丝毫也没有察觉到小梅的那双眼已经看到了宋萍的小动作,抬头时,对上的是小梅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没有光,也不再清澈,宋萍吓了一跳,急忙把窗帘放下,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心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宋萍以为是哪个租客找她有事,当门打开时,看见的是小梅那张憔悴的脸,还有眼底的乌青,一看就是一夜无眠。
两个人一时找不到话题,很是沉默,小梅抬起头,看了两眼宋萍,还是开了口,“姐,昨晚你都看到了?”宋萍点点头,小梅抬起头四十五度望天,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流下来,吸了吸鼻子。
宋萍往一边挪了挪了,让小梅坐到椅子上说,小梅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桌子上,低着头,宋萍坐在小梅对面,一时无言,两个人沉默地坐着,小梅无声地啜泣,继而趴到桌子上号啕大哭,宋萍看着小梅乌黑的头发,很是沉默。
剧照《夜色撩人》十分钟后,小梅终于止住哭声,接过宋萍递过来的纸巾,擦干脸上的泪水,给宋萍讲起她的故事,一个有些悲壮的故事。
小梅生在南方的一个小村子,村子不大,小梅是家里老大,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都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农忙时回来收庄稼,农闲时父母都去市里做工,为了省下来回一百多块钱的路费,父母几乎不回家。
小梅可以说是爷爷奶奶养大的,但在小梅十五岁时,爷爷奶奶相继离世,但父母依旧在市里做工,为了照顾弟弟妹妹,小梅只能辍学,在家里洗衣做饭,收拾家务,可以说弟弟妹妹是她带大的,但父母对她依旧不满意,就觉得她柔柔弱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中用。
所有的苦楚和心酸,小梅只能往肚子里咽,在小梅二十岁时,为了五万块钱彩礼,父母让她嫁给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略有资产,在县里的一个工厂当车间主任,父母就是看中了男人的能力,不顾小梅的眼泪让小梅出嫁了。
出嫁时,小梅什么都没带,只有两件换洗的衣服,男人很生气,他可是给了小梅家五万块的彩礼,还不包括每次去小梅家都是大包小包,从不空手,还有给小梅弟弟妹妹的红包,这些加起来都有五六千,竟然一件像样的嫁妆都没有。
小梅是个柔弱的姑娘,也只会哭,开始时男人对她还算可以,自从有了儿子,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儿子就是一个无底洞,整天就是吃药,养了一年也不见好。
加上工厂倒闭,男人失业了,没有了收入来源,男人的脾气开始暴躁起来,小梅挨打成了家常便饭,小梅只能受着,但儿子需要钱治疗,男人又舍不下脸面出去做零工,小梅只能一个人提着包袱出来打工。
开始时,小梅省吃俭用,每个月一发工资,留下房租和饭钱,都寄回了家,让男人给儿子治病,小梅以为她再坚持几年,儿子的病一定能治愈。
就在前不久接到母亲电话,才知道儿子在她离开家不到一个月就夭折了,但男人怕她不往家寄钱,就隐瞒了儿子夭折的事情,每一次打电话,她要看看儿子,男人都说儿子去奶奶家了,不在身边,小梅从没有想过儿子已经不在了。
匆匆回到老家,看到的是光秃秃的小土丘,小梅失声痛哭,举着菜刀往男人身上砍,男人吓得和小梅离了婚,小梅心灰意冷,在家里待了两天就回来了。
那一晚,小梅喝得酩酊大醉,嘴里一直喊着儿子的名字,但小梅没有那么幸运,她被人“欺负”了,是经常去店里的一个客人,他很喜欢小梅,但小梅一直不同意,为了儿子,她也要堂堂正正做人,做个清白的女人,但儿子没了,她的坚持已经没有了意义,小梅没有哭,也没有闹,也只是沉默地穿上衣服离开。
再后来,小梅向命运低了头,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小梅抬起头看着宋萍,“姐,你会不会看不起我?算了,我明天就要搬走了,他已经给我找好了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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