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长

阿克，以我现在的情绪，一定是写不好这篇文字的。

我想你的思潮起伏不定，用了好几种方法想分散一下精力，却不能够。

你的影子，不，是你的浓眉，是你嘴角，是你的两颗大门牙，是你额角的伤疤，是你似笑非笑的眯缝眼儿……它们在我眼前交替着闪现……

像潮水，像巨大的海浪，像风暴——我被有你的所有回忆冲刷着，不能平静。

好吧，我只能写这样一篇可能很混乱的文字了——或许给你写文字的人很多，但是，我是最真诚的一个，你信的！

阿克，你微信上有个未读的“红点儿”标记，我是在下午四点左右看到的，那时候我正忙。看到有“讣告”二字的时候，我一惊！

说实话，我不敢直接点开看内容，我想：一定是你爸爸“走了”。

你爸也七十多岁了，几年前就听说，身体不太好。我想，你一定是告诉我：你爸爸去了天堂。

按说，你爸和我爸年龄差不很多，我爸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十三年了！

我在那个时候，牙椅上还有一个患者没有治疗完。我想平复一下心情，毕竟你爸——也是我的语文老师。我们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我也想一下，如何给你一个安慰。

等我处理完这个患者，在护士收拾器械，消毒工作台面的间隙。我还是忍不住点开你的微信……

阿克，在那一刻，可能只有一两分钟或者三五分钟的时间里，我是大脑一片空白的！

我也可能是失态的，也可能是喊叫了，也可能是语无伦次了，我不知道我怎样了——我只记得护士在身后拍我的肩膀，说：你咋样了？你咋样了？

我似乎在一个噩梦里被惊醒，然后，是心痛！那种心被扎了一下的痛！

我说：我最好的发小——

我说不下去了，我想哭。或者我的音调里已经有了哭腔。

护士好像明白了，她说：您快点去走廊尽头哭一会儿吧。下一个预约患者已经在等了……

我转身冲出去，在走廊的电梯口，我打开窗，大口大口的呼吸。

我不敢相信，“讣告”是你儿子发出来的，说你就在今天因病去世。

这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有事！你和我同岁，你比我还小几个月呢！

你身体一直壮着呢！你像个牛犊子似的，你有使不完的劲儿，你不是无冬历夏的每天十公里吗？你去年不是还参加马拉松比赛了吗？

你会因病去世？开什么玩笑！

可是，有拿这个开玩笑的吗？！

我长长的吐了几口气，还是要确定这是不是一个“玩笑”！

我给你妹妹打了电话。你妹接起电话，我只问一句：“怎么回事？”

她就已经哭到不能说话了。

我立刻明白：这是真的了！

然后，我眼泪就刷刷的流了下来！

我和你妹就这么听着彼此极力压制却也停不下来的哭声。

我也不知道有几分钟，电梯门打开，有人出来，我背过身，窗口有风吹在脸上，冰凉！

你妹问，还在外地吗？

我说：刚到上海一周。是想回去送一程的，可是，怕是安排不开。

她说：了解。

然后，又哭。

我着急，问：“到底怎么回事？”

你妹说：新冠二次感染……

你妹还说了点什么我忘记了，她也是哭得话也说不清楚了。

我最后说：转过去点钱，替我送一点儿纸钱吧！再也不能一起……

我本想说，再也不能一起喝酒了。可是，“喝酒”两个字已经呜咽到我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后来，我还是走廊里擦干了眼泪的。

后面还有三个患者要完成。工作中，我必须强打精神，手法务求精准和轻柔。这是一个职业牙医的操守。

在下班的路上，我一直和我们共同的同学聊你的事儿。

我必须把一种情绪转换出去，不然，我很难过的。

同学也理解我，还安慰我不要太伤感！

同学都知道，我和你的感情。那不是仨瓜俩枣就能交下的情谊！

打开记忆的闸门，从哪儿说起呢？

我们是从几岁认识的？你也一定忘记了！

反正，我们是穿活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玩儿的，俗称的“光腚娃娃”。

你比我小几个月。按我们村里的屯亲，你小我一辈。可是你从来没有叫我一声“叔”。我也没叫过你“侄儿”。

你就叫我的名字，我则习惯在你的名字后面加一个“子”字。意在小小的证明一下：我大你一辈啊！

其实，我心里就拿你是兄弟的。

我没有亲哥亲弟，你就是！在我看来，一直是！

我们一起长大。

是的，你比我能吃。你理所当然的比我高大威猛。你也理所当然的在一群小屁孩儿的调皮捣蛋中保护我。

我要感激你吗？  不需要！

我只是在手里有一毛钱买七块糖的时候，等着给你分走三块半。

我把我有好吃的和你一起分享，变成一种习惯，这就是友谊。

你把有好玩儿的约我一起玩儿，变成一种必然，这就是友情！

如果，我们在一起玩儿的岁月多过了家人，这就是“铁哥们”！

当然，我和你的点滴故事，要用多少文字能写得完呢？

我想，是要写很久很久的吧！

我只想把它们留在我的记忆里，如果有梦，可以夜夜重现……

阿克，我在这里告诉你：我很清楚的记得我们曾经的许多许多故事……

我之前就把你已经写在我的很多文字里了。只是，我没有给你看……

阿克，我有一篇文字，是写你奶奶的，好像还发表了。是我偷偷找你妹聊过，给我提供素材的。

其实，我还想写一篇小说，以你爸爸做主人公，可是，我不好意思问你一些比较敏感的话题。

阿克，我试图也想写你的故事。你后来工作比较忙，我们又是完全不同的职业选择，我没问过你工作上的事儿。以为还早，还早就等以后喝酒的时候，慢慢聊呗！

阿克，谁会想到，就在今天，你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很后悔春节前回长春的时候，没有约你喝酒。其实，我是有时间的，只是，还觉得自己有些咳，没有完全康复，以为有的是机会，再聚吧！

再聚吧，你已不在！

唉！

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你不是真的走了。

君子之交淡如水。最近几年，你我即使不总联系，可是心里有你的位置，就在那里，谁又能代替呢？！

我的整个童年，我的整个少年，都是有你相伴的！

你在，我就是快乐的。

你在，我就是安全的。

你在，我就是不孤单的！

你在啊！你一直在！在心里！在每一次关于童年和故乡的回忆里！

阿克，人说有魂灵在的。你的魂灵不会走远吧！

阿克，你会看到我写给你的文字吗？或许隔着时空！而此时，时空对于你，是不存在的吧？

阿克，原谅我不能参加你的“ZL”，我没勇气送你“最后一程”。

我怕遇到你老爸。我会在他面前哭成一个孩子样的。

而且，我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情和你道别——我们这个年纪，还没有该说道别的话啊！

尤其是你！

你怎么可以这么早的离开——你不也喜欢这个缤纷的世界吗？

你看，你给自己取的微信名字：“山高水长”。你好像这么多年，一直用这个网名。

是啊，山是高的，水是长流的。

你已经学会寄情山水了，并且希望山也高，水也长！

可是，你自己呢？

你天天跑十公里的棒体格子呢？

阿克，这是怎样的宿命呢？你还有很多未竟的小理想吧？

你也一定有很多要走的路和想看到风景吧？

我有过很多次背包在旅行路上，就想：要是有你一起就好了！就像我们小时候去北大沟捉鱼摸虾一样。一路欢歌一路笑……

我想起你的笑了——大板牙呲着，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笑得很纯粹，很畅快——像你的性格：直爽而真挚！

记得你小时候，常被家里的长辈叫“二傻子”。只有我知道：你最聪明！

你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白天疯玩儿，晚上偷偷学习，困了就用凉水洗脸。

那么小，就有这心计和刻苦的人，只有你！

你骨子里是极其要强和自尊的。你也足够努力！

可是，命运不是人安排！你是真没有那么多幸运啊！——配不上你的努力！

你在某一次要酒醉的时候，是和我吐过真言的，你说过你的后悔，你说过你的无奈，你说过你的不甘心……

但是，你终究是善良的！

你委屈了自己！

你成全了别人！

这世界没有如果，也同样没有时间倒流……

我是希望时间能够倒流一小下——我们在鱼塘边，光着屁股，一纵，跳到一汪水里……然后，嬉闹着……

你我也不必长大吧，就那么一块儿玩儿……

玩着有什么不好呢？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而今，你在天堂了。

阿克，你知道我在这深深的夜里想你吗？

想：你和我曾经的青春年少……

想：你和我曾经的壮志豪言……

想：你和我走过的不同路径……

唉！此时，深深的夜啊！像一个隧道，把我引到只有你的远方……

阿克，我应该能忍住眼泪，在回忆里突围了吧！

你一定不希望我太悲伤！

阿克，我只能以这种写一点文字的方式来送你一程了。

真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太多的不舍，你和我一样热爱着这有阳光的世界！

你走了，我当你是一次远行！

希望你像几天前一样，进入我的梦里来，我们一起回那个叫“二道沟”的地方。

我们还是邻居。

我们还是最好的玩伴儿。

我们还要一起长大……

阿克，你听到了吗？

你一定要真正的快乐，在另一个世界！

————谨以此文，送给我最亲密的老友：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