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倘若国破家亡,殿宇倾覆,至亲殉国,将军战死沙场,我如何能够隐姓埋名,苟活于世?
1、京城茶馆
坊间传闻,当今圣上最为宠爱独女舒窈,公主貌美,有倾城之姿,但自幼体弱,五岁便被送往江湖第一名门凌月山庄学武习艺,年末归。但今年秋季,圣上急昭公主回宫。
京城一处茶馆,三两桌客人正在窃窃私语,一位面相瘦长,颧骨突出的男人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据说圣上此次宣召公主回宫是为了和西越国和亲。”旁边一位着褐色深衣的男子接着小声说道:“我听说数月前西越国大举进犯灵州,前线战事告急,已经失了好几座城池了。”
此话一出,各桌都开始议论了起来。“看来,国家要易主了。”“这可怎么办啊。”“希望公主去和亲能够阻止这场战祸。”
2、京郊别院
舒窈公主和凌月山庄护送队伍在京郊别院休息,护送公主回宫的有凌月山庄第一弟子安凌炫,和舒窈同一日拜师学艺,是舒窈的小师兄。
此处别院是舒窈大皇兄名下的产业,隐于山水之间,院外是十里桃林,如今尽数凋零,只余裸露的枝桠,院内的后山处有一露天温泉。
舟车劳顿,舒窈在露天温泉沐浴完,穿上白色亵衣,三千青丝披散而下,长及腰肢,水珠汇集,一滴一滴落在青石板上。
夜色渐浓,月上梢头,安凌炫守在温泉门前。听得吱呀一声,舒窈推门而出。月华洒在舒窈身上,宛如圣洁的神女。
安凌炫方才惊觉,当年跟在自己身后嚷嚷着小师兄小师兄的师妹已经长大成人了,并且出落的亭亭玉立,令人不敢直视。
舒窈走到呆立一旁的小师兄面前,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小师兄,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安凌炫顿知自己失态了,收敛心神道:“在想今后和师妹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
舒窈挽起裙摆,一如在凌月山庄习武时一般席地而坐,定定地望着前方,“一定会再见的,我还会回凌月山庄,还望小师兄不要嫌师妹累赘。”安凌炫也一甩衣摆,坐在舒窈旁边。“怎会嫌弃师妹,只是听闻灵州战事吃紧,圣上有和亲言和之意。”
舒窈眼神逐渐暗淡,她又何尝不知此次回宫突然,只是她如何都不想以和亲割地的方式平息战火。“如果没有雄厚的军事实力支撑,和亲换来的和平是短暂的。若是需要割让城池换取江山的一时稳定,我舒窈宁愿上阵杀敌,也不愿嫁给屠我灵州百姓之人。”
安凌炫看着舒窈,感受到她浑身散发出的威严,即使舒窈并非生长于皇宫,却依旧拥有上位者的气场。“小师兄也会倾力守护这个国家,守护你。”
舒窈侧身,缓缓得露出笑容,如同山间百合霎那间绽放,清新动人。“小师兄,等此间事了。我们就回凌月山庄,去偷师父埋在后山的桃花酿喝。”半响,安凌炫才沉声回答:“好。”
听到满意的答案,舒窈揽过安凌炫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听夜间的虫鸣声此起彼伏。
3、皇宫御书房
当今圣上居于正位,下方站着大皇子舒宸和二皇子舒琛,舒宸和舒窈乃一母同胞,皆为皇后所生,舒琛则是纯贵妃之子。
三人正在商讨灵州战事,大皇子主张征选士兵,挑选良将与西越抵抗,收复失地。二皇子主张言和,答应西越的要求,割让灵州、靖州两地十二座城池,再让舒窈前往和亲,换取和平。
大皇子不忍割地,丧失领土,更不愿牺牲妹妹的一生换取和平,痛斥舒琛:“二弟可知,割地便是国土破碎,便是舍弃灵州和靖州两地几万百姓,让他们成为亡国之奴,成为西越人欺辱的对象。西越要求舒窈前去和亲以示亲好之意,根本就是心怀叵测,西越皇帝年龄与父皇相当,皇后尚在,太子殿下也以婚配,舒窈过去只能做妾,那不是将她推向虎狼之穴吗?此举无疑是在羞辱我国。”
虽然舒琛和舒窈并非一母所出,但对于这唯一的妹妹,也是十分怜惜。“皇兄误会了,舒窈也是我妹妹,我自是不忍让她受辱,只是如今西越军队势如破竹,一路攻下几座城池,我们根本没有抵挡之力。不如以割地和亲作为缓兵之计,换取短暂的和平,在此期间,修生养息,养精蓄锐,积蓄力量,收复失地,迎回舒窈。”
正在两人各执己见,争执不休之际,宫外传来御前总管的声音。“舒窈公主及凌月山庄安凌炫到。”
皇上放下扶额的手掌,沉声道:“宣。”
舒窈和安凌炫踏入御书房,行礼。“舒窈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安凌炫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从位置上走下来,扶起舒窈。“都起来吧。窈儿一路辛苦了。”舒窈和安凌炫起身,向两位皇子行礼。安凌炫退居一旁,舒窈和两位皇子寒暄一番,直接询问皇上:“父皇,此次急召窈儿回宫所为何事?”
皇上轻皱眉头,思量许久,方才开口。“窈儿可知西越挥军南下,已经连破数座城池?”舒窈点头,皇上继续说道:“我军不敌,西越开出条件,只要割让灵州和靖州两地十二座城池,再让你加入西越皇室,便可停战。”
尽管早已知晓需要割地和亲才能停战,舒窈还是不可抑制的心脏一疼,压制情绪,清声询问:“依父皇之意如何?”
曾经镇静威严的天子,也流露出悲怆无奈的神情,转身,负手走到书桌前,背对儿女,语气悲凉。“父皇自是不愿你嫁往西越,可是却也没有阻挡西越大军的良将啊。”
安凌炫闻言,跪地行礼,朗声道:“若是陛下信得过在下,在下愿意征求师门同意,带上凌月山庄的众师兄弟,领兵前往灵州,击退敌军。”
皇上回头,行至安凌炫身前,扶起安凌炫,“听窈儿说过,你乃是凌月山庄的第一弟子,剑术无双,朕自是信得过的,若是你真愿意领兵前往战场,朕定全力支持。”
舒宸闻言,也请求道:“父皇,儿臣愿意和安先生一同前往,儿臣起誓,不破西越终不还。”
“好,朕立刻下旨,封宸儿为兵马大元帅,安凌炫为护国大将军,领兵十万前往灵州。”皇上甩开衣袖,恢复往日的威仪,意气风发。

4、灵州战场
自舒宸和安凌炫抵达灵州,便召集各位将领分析战情,制定合适的作战方案。
连续几天,安凌炫都亲自勘测敌情,几次击败西越大军,收复了两座城池,军心大振,举国欢庆。
战事拖延到冬季,白雪皑皑,灵州一片银装素裹,舒宸和安凌炫亲自给士兵发放御寒的衣物,鼓励士兵,准备一鼓作气,将西越大军赶出边界,在除夕前结束战争,班师回朝。
边疆旧门关,最后一战,白雪纷飞,舒宸和安凌炫率领士兵埋伏于草地之上,为了避免暴露,所有士兵趴伏于地,任由白雪在身上累积。
西越大军出现在视线范围之时,战鼓起,一个个士兵从积雪中抬头,脸庞和手掌皆被冻红,拿上长枪和盾牌,和敌军厮杀。而有些士兵却长眠于白雪中,再也没有起身过。
攻势迅猛,西越大军渐渐不敌,呈现弱势,安凌炫以为此役便能结束战争。却不想原本驻守营地的灵州刺史安虞带领士兵出现在战场,倒戈相向,将长枪对准同袍。
形势逆转,西越的弓箭手也前来支援,身边的战士接连倒下,鲜血染红了白雪,安凌炫纵使剑术无双,依旧无法全身而退,体力逐渐消耗,剑法变得凌乱,持剑的手已有些发抖,帮舒宸挡落四支箭羽后,身后长枪破甲而出,天堑长河落白沙,少年将军冰冷的盔甲,和白雪相拥坠下,发丝凌乱,安凌炫反手将剑插入雪地,单膝跪地,拿出胸口出的平安符,舒窈特意为他在护国寺求取的。
安凌炫恍然间忆起出征前,舒窈在城门为他践行。“小师兄,我等你凯旋而归,斗酒纵马,比武切磋。”
又想起昔日在凌月山庄晨练时,舒窈总是让他坐直一些,帮她抵挡师父的视线,而她可以酣睡,和周公对弈。
还有山间蝉鸣的长夏,两人在后山竹林,偷挖师父的桃花酿,比武试剑,落了满地竹叶,随意躺下,睡一饷午。
“小师妹,对不起,师兄没有守住这个国家,也没有守护好你,若有来生,再与你斗酒纵马。”
5、京城公主府
舒窈正在为安凌炫准备除夕礼物,凤求凰的刺绣还差最后的收尾,贴身宫女玲珑匆忙而入,跪在舒窈旁边,泪如雨下,“公主,边疆急报,旧门关一役,灵州刺史叛国,大皇子率领的将士全军覆灭……”
舒窈刺绣的手一抖,神情呆滞,一时不敢细想,抓住玲珑的肩膀,“玲珑,你说什么?那我皇兄和安将军呢?”
玲珑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大,大皇子和安,安将军,皆以殉国,埋骨他乡,望公主节哀。”玲珑跪拜于地。
舒窈一动不动,半响,吐出一口鲜血,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起身离开宫殿,前往承德殿。
舒窈不顾皇宫礼节,直接推门而入,“父皇,大皇兄和安凌炫真的回不来了吗?”皇帝一瞬之间苍老了许多,皇后也不复当年风采,早已哭成了泪人。“窈儿,你皇兄回不来了,安将军也回不来了。朕已经下旨,北漠愿意归属西越,向西越称臣。今后一切国事交由你二皇兄。窈儿你就离开皇宫吧,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来。”
这时,舒窈才不得不接受,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再也不见了,和旧门关的白雪一起陨落了。
“来人,送公主出宫。”皇帝将贴身的玉佩和收拾好的行囊交于舒窈。
舒窈拒绝出宫,但经不住皇后的苦苦哀求,“窈儿,母后已经失去你皇兄了,不能再失去你了,你若不走,西越必定还要你前往和亲,就当母后求你了。”
舒窈跟着护卫从北门出宫,刚出宫门,便看见承德殿方向火光冲天,宫人的呼喊声。舒窈不顾护卫阻拦,跑回承德殿,承德殿已经毁于一旦,皇帝和皇后皆葬于火海,以这种方式殉国。
舒窈长跪于废墟前,声嘶力竭得呼喊:“父皇,母后……”,声声泣血。
没有人知道舒窈和舒琛说了什么,只听闻公主自愿嫁往西越做太子的妾,而条件是亲手处决灵州刺史安虞,安虞身死之日,便是她出嫁之时。

6、灵州旧门关
北漠送亲队伍经过灵州旧门关,公主下令在旧门关内休息一天。
舒窈穿着凤求凰的嫁衣,前往旧门关战地,带上从师父处讨来的桃花酿,和两个七彩琉璃杯,一杯给皇兄,一杯给师兄,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最后,舒窈盖上红盖头,双膝跪地,“小师兄,你可愿娶舒窈?既然你不回答,我便当你答应了,皇兄为证。”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舒窈朝着京城所在的方向拜了一拜,夫妻对拜。
舒窈擦去眼角的泪水,径自喝完酒壶里的桃花酿,再将琉璃杯中的酒洒落于地,“小师兄,如此,我们便算夫妻了。”转身离去,留下酒壶和琉璃杯。
舒窈爬上了旧门关的城墙,纵身越下,送亲队伍只见到眼角处划过一袭红裳。
“国破家亡,至亲殉国,所爱战死沙场,舒窈只能以身殉国,殉葬逝去的北漠。”舒窈闭眼,一滴泪珠划过脸颊,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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