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椟征文.02】旧时年味

我是小女人，那种来自乡野的，泼辣爬树打滚的小女人。

第一章

少时，最烦除夕，因为那时，我就必须伸着腰扑棱家里的尘土，从庭院，到玻璃，再到床底。父亲则在这天，搬来四娘家的咯吱咯吱的木梯子，熬些白糊糊酱，抹在从集市里买来的春联后边。我总瞧着那酱好看，所以总是偷偷抹口往嘴里塞。

母亲在一旁，负责贴门神，福字和字画，那个时候，家里还是黄土墙，母亲总唤我拿些图钉，就是那种会扎在棉布鞋梆上的铆钉，抽出来就是一个小孔印的那种。我最爱贴财神，灶神爷爷的画像，我以为这样，我就会有更多的钱和好吃的。

收拾完屋子，我靠床歇了会，待到夜里，朦朦胧胧中，总感觉有人在推我，我不耐烦的睁开眼，便看到了李闻津，我那个双眼皮桃花眼的弟弟。

他喊我出来，伸手塞给我几个烟花炮，那时候标准的红棍子上沾着包装纸的火光炮，他划了根火柴，没着，又推开盒子拿出一根在旁边擦火。

“我给你拿咱爸的打火机去。”我盯着他手上老是燃不着的火柴。

“不用，这盒估计是次品。”李闻津仍然在擦火。

“哎，咱姐来了。”我望着手里全是面，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李英，我伸手给她递了根烟花炮。

火柴终于擦着了，我们点燃了烟头，学别人的样子，要么在大院里转圈，要么双臂前后晃动。我们一边说好美，一边等到燃尽时，说明年要买那种针型的，贵是贵了点，但比这还好看，大家都点点头。

待到除夕夜里，父亲和母亲会提前包好饺子，今年如果是羊肉馅，那么明年就是萝卜馅。有时候他们还会给里面裹硬币，但每次不是李闻津，就是父亲吃到，总之我是一次都没有。包完后，我们会去围着电视看春晚，父亲则负责炸豆腐干，素丸子，还有明天要准备吃的带鱼块。

那时候只有电视，每次春节，所有卫视都会转成春晚。遇到唱歌跳舞的时候，我们要么聊着明天去哪玩，要么就是吃备好的年货――瓜子花生和糖，我喜欢吃奶糖和绿茶味的瓜子，李闻津则喜欢原味的瓜子，李英什么都喜欢，当然，我们最喜欢的，还是看宋丹丹和赵本山的小品。

吃完后的瓜子皮扫起来后，不能倒，包括洗碗的水也是，都不能泼到外边，母亲说，这是规矩，必须在过了十二点才可以做这些事情，要不然就会把自家钱财送出去的。当然还有新年里，都不能说脏话，不能生气之类的，这些我们暂且不提。

【墨椟征文.02】旧时年味

第二章

平常，我们是熬不到春晚的最后的，总犯困，但如果母亲拜神时供奉的东西很馋人的话，比如有一年奉的是猕胡桃和闻喜煮饼，两个都是稀罕物，那时候，我们就会选择打扑克消磨时间。

玩的是当年流行的逮黑5。母亲也凑热闹，加入了我们的队伍，说是要赢我们的钱。牌局开始时，李闻津似乎牌运不错，前两局他都是黑桃5，但都赢了我们，一人一块，两局就赚了6块，李闻津高兴的拍一下我们每个人的肩膀，再配上个得逞的笑，贱贱的。

很快第三局开始，我以为李闻津这次还是黑5，再加上母亲总在一旁挑唆，我便一心一意的负责压他的牌，这家伙快最后的时候，摆出一脸委屈的样子，说，“不是我，这局真不是我。”

我一记眼神撩过去，“别把我当傻子。”但谁曾料到，母亲最后竟成了最大赢家，她黑5，第一个完成。母亲和姐姐在旁边笑的肚子快岔了气，而我和李闻津，一个不停的扁嘴，一个一股劲的埋怨，都说了不是我不是我，你还……

之后又玩了两局，母亲就去准备东西了。她在庭院摆了个桌子，几近正方形那种，然后用碗装了些沙子，把香插在上面。

香火前面是放水果的，得用盘子盛着。有时候放的是香蕉，有时候是苹果，有时候还会是橘子。等香点燃后，母亲会和父亲先拜，先是拜天，双膝跪地，虔诚的叩首，接下来要拜的就是财神爷和灶王爷了，我和李闻津每拜一次，都会把彼此逗的笑嘻嘻的，姐姐不一样，则规规矩矩的。

吃完供果后，李闻津会去响午夜炮，也就是新年第一炮，预示今年会红红火火。因为小时候家里只有两间可以睡觉的房，但冬天的话，另一个房间常年阴暗，冷到极致，不能睡，所以，我们一家在冬天到新年，都会挤在一张床上，母亲和父亲一个被窝，我和姐姐倒头睡一个窝，弟弟则一个人一个，很快，我们都进入了梦乡。

第三章

总是还没起床，就能听到周围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老家的习俗就是，在吃早饭时，必须得响炮。

每年最开心的，就属初一早上了，因为可以换到漂亮的新衣服。我个头跟姐姐一样高，所以，有时候我会抢她的衣服穿，虽然姐姐让着我，可母亲这时总会说，穿别人的衣服，别人的霉运可是会被你吸走的噢。

父亲下好饺子喊我们。李闻津端着碗，用筷子往嘴里夹进一块饺子，含糊的对父亲说了声，“爸，新年快乐。”

父亲笑了笑，递了张崭新的钱，伴随着我的那句，红包拿来，母亲听了，在一旁憋着笑，姐姐也是。似乎过节时，长辈们都会去银行把旧钱都换成方棱块的新钱。包括奶奶家也是。

我们吃完早饭就去串门，也就是俗称的拜年门。从爷爷奶奶，然后到二爸三爸，总之回来时，能串来不少钱，我和姐姐总是会乖乖上交，李闻津则每次都会让母亲使出资本家的手段。

“闻津，钱妈先给你保管，等你上学，妈还得给你交学费呢。”

“闻津，你看别人给你发，那是因为妈妈也得给别人发，对不对。”

每次因为上交压岁钱，母亲都会和弟弟斗智斗勇许多回。

第四章

李闻津不知和一堆人围在一起干什么，我想走近看看，可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堆人便很有规律的散开了，随后只听，砰的一声，一个罐头瓶给飞起来了，带着白烟和刺鼻的火药味。

他们总是这样，合伙去小卖部买几盒炮。小孩子都买摔炮，往地上摔就会响，再大一点的，买的就是拿在手上，过几秒才会响的蜘蛛炮。

我还没反映过来，李闻津就往我脚下扔了一个带烟的蜘蛛炮，我吓的先捂起耳朵，再提起脚往前跑。我要报仇，可又怕李闻津手上的蜘蛛炮。

幸好有姐姐，给我带来很多刚买的零食，有酸梅，石头糖，还有卫龙的像松针的辣条。

母亲去别的阿母家打扑克，父亲在家准备午饭，我在旁边看着，也想学一手，诺，用番茄酱和糖还有橙汁烧成的糖醋汁做成糖醋鲤鱼。带鱼要用生姜和花椒粒去腥，然后用盐酱油等腌制，最后再裹上淀粉炸，噢，这是昨天炸好的，今天可以直接蒸着吃。还有母亲喜欢吃的鸡腿，用醪糟和玉米粒熬成的甜汤，父亲最喜欢吃牛肉了，上面放点油，香菜和葱花就好了，至于李闻津嘛，他什么都喜欢。

大年初一，就这样很美很美的结束了。之后初一到十五，不是吃喜宴，就是逛庙会，总之，那是一种很幸福的事了。

后记，这就是我们，乡野小女人的年，虽然，这样的时光两年前就消失了，它逐渐被手机所取代，被懒惰所取代，但它仍是，很多00后看不到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