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下班后,见天色还早,夜幕还没降临,便到离家不远的人民路去转转。
这是自从玩转智能手机后经常做的功课,一来是为了逃避看视频,让眼睛休息休息,二来是为了散散步,顺便拍到一些不加滤镜也好看的镜头。因此,那款很便宜的红米手机便被我揣在衣兜里。
想不到的是,刚踏进人民路路口里,就碰到了一个年老的男人。我年纪已经够大的了,貌似经历了几个世纪的风霜沧桑,但他比我年龄还要大,说他是一个已满八十的高龄老人,也丝毫不见夸张。
他身材本来是魁梧的,但因为佝偻着腰,便显得不甚高大。他的头发雪白,一张方方的脸染满古铜色,便是血气很旺的红色也难以突围而出,脸上像用刀刻出沟壑纵横的褶子。
他不断地咳嗽着,真是走一步都要咳三回。奇怪的是,他自己不觉得难受,可我却不知为何替他感到难受,真是好笑,正应了那句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俗话。他虽然不是衣衫褴褴,但身上很脏,说他很邋里邋遢,丝毫不为过。他很像一个年纪大的流浪汉。
我刚想说话,在路口负责测量行人体温的一个穿某种制服的年轻漂亮的女人,她貌似看出了我要说什么话,她告诉我说这位老年人没啥大事,好像是年轻时抽烟太多,让他的咽喉炎一时难以痊愈,决不是啥那个的。
我不管市里为了响应检查卫生的监督而增加测量体温的人说的话,我却对这个面相颇善的老年人仔细地端详起来,我觉得他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感觉。我对我的感觉向来是很有自信心的,我觉得这个老年人浑身都给我透露着一股熟悉的气味。
正当我犹豫着是不是问他一下的时候,他却先我开口讲话了:
“小姜,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老崔,老崔,那个开大卡车的。哎哟喂,才几年不见就发财不认得人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他好像很为某国人连总统都不认识而深感遗憾地说,这就让我很是局促不安。正当我不知如何组织一下语言跟他聊天时,他却在我跟前止步不前了,而且还从胸口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玉溪牌香烟,他很熟练地弹抽出一支香烟,他边递给我边说:
“抽一支,这是高级香烟,不污染空气,也不会呛坏肺的。”
“我不抽烟,以前就抽得少,自从戒烟后,就更不抽了,如果硬要抽,不会上瘾,但是会很难受。”
我边听他像遇到老朋友似地讲着话,边回眸过去,不禁在如烟往事里浮现出他的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形象。
那时他年龄不太大,顶多就是五十多岁的样子,他开一辆大卡车给工地运送物资,而我作为他的助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老崔这人脾气好不好我不晓得,但我知道他很健谈,他一旦打开话匣子,便没完没了,好像三天三夜都说不完。这还不咋个的,至不济为了安全起见,我尽量提醒他行车时住嘴不说就是了。
但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那不绝如缕地袅袅升腾旋转的烟雾,弥漫在驾驶室里的令人窒息的浓郁烟味,却直往我鼻孔里钻,在我的肺叶里上蹿下跳,我感到很难受。
我不得不有气无力地对他说我很难受,这阵烟味真让我难受得要命。他听了我的话,赶忙掐灭烟头,丢在车上的烟灰缸里。他又对我说:
“男人不抽烟,白在世上牵;男人不喝酒,白在世上走。”
他说完后,便不再讲话,专心开他的车,但一到地头装货和卸货时,他便在旁边跟我滔滔不绝地讲话。他说这都是为了我好,为的是转移我的注意力,可以缓解我的疲劳。
我见他心地如此善良,便任由他喋喋不休,权当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好了。但有时候我还是把他的话铭刻在心的。尤其在跟他在途中路边摊饭店吃饭时,为了不让他喝酒,我会竭力做他的一位忠实的听众,很虔诚地听他对我的倾诉。
他告诉我说他老早就跟老婆离婚了,现在他跟他的儿子和儿媳妇过。他说他老婆这个贱人背着他偷人,就是红杏出墙,特么地有一次他钥匙忘掉在家里,他返回去敲门,过了好一会他老婆才头发凌乱地出来开门。
那是一个星期天早晨,他老婆赖床也没啥奇怪的,奇就奇在他到客厅里后,就见阳台边上有一双手抓在那里。他就晓得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故意装着给阳台上的花盆浇花水,他装着不小心举起花盆脱手掉下去,正好砸到了那双手,那个男人直接掉下去了,好在楼房不高,那人没有死,但也跌得腿断胳膊也骨折了。但他老婆却为此跟他离了婚,去伺候那个变残废了的男人了。
“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如果变了心,那是九头牛也拉转不过来的。唉,这个女人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我记得当时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一个男人哭起来的样子有些不雅。我至今都记得他当年跟我含泪倾诉的样子,他在灯火阑珊中,显得是那样寂寞和孤独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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